第70章 姐夫(2 / 2)

這被截取的曲江支流到這,彎彎曲曲似羊腸小道,連長廊也修得曲折,蜿蜿蜒蜒往前去。

也不知是不是晚了,園裡的聲音漸漸小了。

剛才還鼎沸的人聲漸歇,江蘺隻聽一聲“到了”,前麵提燈的侍婢便停了下來,退到一邊。

江蘺定睛一看,哪兒見什麼更衣室。麵前什麼都沒有。

隻有一條看不到儘頭的小道,兩邊都是森森的灌木,一路隨處可見的燭燈早就滅了,“噗”,侍婢提著的燈也滅了。

江蘺隻見她往前一晃,人就不見了。

眉黛也不知何時不見了。

麵前一片黑暗,隻有一點月。

江蘺情知有異,正欲回身,卻不意撞見一個人。

那人滿身酒氣,等見到她臉,眼裡露出驚豔:“美人,嗬嗬嗬美人……這裡居然有個美人,美人,你是來與我幽會的……美人,彆跑啊,讓爺親香親香……”

江蘺閃身一避,轉身便往回跑。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能跑得那麼快。

耳邊聽見風呼呼刮過的聲音,江蘺喘得有點快,白天打馬球還酸澀的腿邁得又急又亂。

鵝黃裙擺隨著她跑動幾乎要飛起來。

“砰——”

江蘺重重地摔倒在地。

她回望了眼,酒鬼還沒追上來,連忙站起身,重新跑,在繞過一個岔路口,對著那近在咫尺明亮的燈光,江蘺一個閃身,躲進了旁邊的灌木叢裡。

陰影籠罩住她,時間過去不知多久,久到酒鬼慢吞吞地跑過去,久到兩個侍婢提燈走過。

江蘺蜷縮在陰影裡,眼淚一滴滴掉下來。

她啜泣著。

不敢大聲,生怕驚動旁人。

連她自己也說不清,這一刻的難過來自哪裡。

是這風嗎。

還是這不屬於自己的熱鬨。

抑或是這馬球依舊、卻舊月難在的難過。

阿爹。

阿爹。

在距離阿爹離去的大半年後,江蘺終於第一次哭了出來。

她環抱住自己,哭得不能自已。

不遠處傳來一聲歎息,江蘺抬頭,卻見一白衣郎君於黑夜裡無聲無息地看著自己。

他蹲在她麵前,看著她不知多久了,一雙冰翳似的眼裡湧動著某種情感。

“沈…朝玉。”

江蘺愣愣地看著他。

頭卻被輕輕按了按,那力道溫柔溫暖得讓人想哭。

“走吧。”

沈朝玉起身,似沒看到她的狼狽,腳步停了停,等她窸窸窣窣跟上,才往外走。

一路無聲而靜默。

江蘺看著曲江被月光照得粼粼的水麵,等到沈朝玉一聲“到了”,才發現自己竟然到了一處更衣室外。

“進去吧。”

他道。

江蘺進去,推門時忍不住回望了一眼,男子棱角分明的側臉在月光下如清俊的神祇,她垂下眼,推門進去。

換好衣裳,再出去時,那人卻不見了。

唯有見過幾麵的青衣小廝堆著張笑臉,朝她躬了躬身:“江小姐,我家公子令我送你回去。”

江蘺緊了緊一直攥在手裡的藥瓶。

即使在逃跑路上,也沒有丟棄的藥瓶。

“好。”

這回的路無比順暢,江蘺走到曲水流觴處,距離那燈火通明之處隻剩一點距離時,重新發現了那道白色身影。

他安靜地站在路邊,抬頭望月。

風吹起他白雪似的衣擺。

江蘺跑過去,喊了聲:“沈朝玉。”

喘l息聲似乎都遮掩不了她劇烈的心跳。

沈朝玉轉過頭來,那雙安靜的眼眸裡倒映出一個她。

江蘺緊了緊手中之物,突然將手往前一遞:“沈朝玉,還你。”

沈朝玉一愣,看著那遞到麵前的手。

白而細的手掌,擦破的細小傷口令人刺目。

他抬頭,似沒聽見她說什麼:“你受傷了。”

江蘺抿唇,“我知道,但是,沈朝玉…”她昂起頭,“阿姐會給我藥的。”

女子眼裡藏著什麼比烈火更炙熱、卻又比冰霜更寒冷之物。

沈朝玉似懂了,又似沒懂,卻見眼前女子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她道:“沈朝玉,我以後不說你壞話了。你以後也不要幫我了。”

說著,她說了句:“姐夫。”

沈朝玉一愣,等回過神來,那人已經輕輕嫋嫋地走過他身邊。

他手裡還握著之前遞出去的藥瓶。

竹青垂頭站在一邊,他卻覺得,今夜比霜風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