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姐夫(1 / 2)

第五十三章

進了書院,人就少了許多。

看得出來,書院占地極廣,江蘺跟著褚蓮音走了很一會,才走到山長的居舍。

山長的居舍並不大,一進的院落,院內生著一棵巨大的槐樹,槐樹的枝丫伸展開來,幾乎將整個院落遮住。

褚蓮音拍了拍槐樹的樹乾,道:“這樹自書院創辦起就已經種在這了,到現在…也有百年了吧。”

“原來你已經這麼大了啊。”

江蘺手落在槐樹粗糙的樹皮上,不知道為什麼,總感覺有些親切。

槐樹蒼青色的葉片被風吹了吹,輕輕拂過她的手背。

她嘴角微微翹了起來。

褚蓮音回頭,恰見這一幕,竟是一愣,半晌笑道:

“阿蘺,跟上。”

“恩!”

江蘺摸摸樹皮,跟它說了聲“再見”,而後跟上褚蓮音。

褚蓮音道:“山長的脾氣古怪,不過人不壞,全是按規矩辦事。”

“阿爹雖然托人將你送進了書院,但也沒辦法越了書院的規矩。一會進去,山長和六位先生都在,他們會給你安排考核,考君子六藝並雜學,前三項到達甲等,便可入甲字樓。便是沒有一項甲等,但六藝都合格,也能入個丙字樓……”

褚蓮音細細教導,說完問江蘺:“阿蘺妹妹,可聽明白了?”

江蘺點頭:“聽明白了。”

在從前,她就明白了。

她的阿爹是個莽漢,沒讀過幾本書,一輩子最佩服的就是文化人,也不忌諱她一個女子,專門聘了位先生教她識字認書。他還想過要將她送來白鹿書院,隻她不肯,耍賴著不肯來,一耍就耍了這麼多年。

而如今她來了,那個自豪地說“若我家阿蘺為男子,必定是狀元之才”的人卻不見了。

江蘺微微歎了口氣,抬步進了去。

一進門,就發現一位須發皆白的老先生從幾案後抬頭頭:

“來了?”

他眯縫著眼,似是眼力不濟,過了好才道:“江離?江水流春去欲儘的江,明月不諳離恨苦的離?”

江蘺道:“不,是春江水暖鴨先知的江,蘺芷辛夷蘭杜若的蘺。”

“倒是有趣的解釋。”山長一笑,捋了捋胡子。

江蘺也笑,一雙眼兒彎彎:“我是三月生的。”

“阿爹識字不多,卻唯獨很喜歡蘇先生的這句詩;他還找了一位先生,說要好看的花,可先生告訴他花木易凋,不如芳草,於是,便便取了蘺字,蘺為芳草之首。”

“你阿爹很疼你。”

山長道。

似是想起什麼,他一雙眼裡帶了微微的憫然,起身道:“隨我來。”

江蘺跟著山長,這才知道,書房後彆有洞天。

一個露天的院井,井旁站著六位先生,每位先生身前放著一張長案,長案上筆墨紙硯均有,旁邊還有個巨大的兵器架,江蘺能看到遠處的馬場和靶場。

另一邊的地上,堆著香料、班製工藝等。

“每一張長案,代表著一道考題。”山長道,“謹慎選題。”

江蘺目光從六張長案上劃過,最後,取了一張紙。

紙上一行字:

“以秋為題,賦詩一首。”

**

在江蘺參加考核之時,褚蓮音已經出了山長的屋舍,繞過長長的一條街,到了一座獨棟小樓前。

樓內書聲郎朗,樓前匾額上一個“甲”字,赫然其上。

褚蓮音從書箱裡將那“甲”字牌取出,掛在了腰間,而後拾級而上。

白鹿書院一共有甲乙丙三樓,甲字樓內學生學問最佳,從這樓內出去的無一不是大梁的棟梁之才,乙字樓次之,丙字樓最次——不過,最最墊底的,卻不是丙字樓。

還有個書院建來,專門塞下勳貴中打發不了、又成績不濟的“汀”字樓。

汀字樓的人沒腰牌,在書院外可驕傲地稱一聲“我是白鹿書院”出來之人,但在書院內,卻是沒人瞧得起。

而與汀字樓相反的,卻是甲字樓——

也稱“青雲樓”。

但進這樓,如上青雲,人人仰望。

是以,甲字樓之人,在白鹿書院,幾乎是可以橫著走的。

但同樣的,進甲字樓也極難。

褚蓮音從一樓順著樓梯,一路上了三樓。

三樓人聲鼎沸,先生還未來,學生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塊聊天。

有人注意到她進來,道:“褚家小姐來了,安靜。”

褚蓮音進門。

剛才和人打賭的森柏側過身來,翹著二郎腿問她:“褚大小姐,方才和你在一塊的,真是你表妹?”

褚蓮音目光在那森柏臉上打個圈,便知這學問不錯、唯獨色字上頭的工部侍郎之子對江蘺感興趣。

她答非所問:“剛才你和李岫,誰贏了?”

森柏臉上的洋洋得意立馬就沒了,悻悻道:“褚蓮音,你可真是哪壺不開專門提哪壺。”

“那抱歉了,”褚蓮音沒什麼誠意道,“看來某人這半年,需要挑兩人份的大糞了。”

森柏一張臉黑得跟鍋底似的:“挑大糞便挑大糞,再挑大糞我也是甲字樓的。”

“說起來,你那好表妹已經去了山長那了吧?你說她那嬌嬌弱弱的模樣,何必來書院,書院稼穡農桑,課業繁重,哪一樣適合她?還不如在家吹吹風、繡繡花,等著嫁人。”

“森柏,你話過了。”

褚蓮音板起臉。

森柏平素最怕褚蓮音板臉,可江蘺一出現,他又覺得這嬌柔的小表妹更襯他心意,笑笑:“對不住,我隻是關心令表妹,怕她在書院吃了苦。令表妹生得花容月貌,若分去汀字樓……”

“汀字樓那幫沒腦子的紈絝,可沒什麼分寸。”

“森柏!適可而止。”

褚蓮音警告,手落到一旁,似想抓起什麼東西,卻隻拿到一把小扇。

扇柄上的印花,烙得她手指微微發疼。

“我閉嘴。”

森柏手往嘴上一放。

褚蓮音被氣笑了:“你當真覺得我表妹會進汀字樓?”

森柏點頭:“令表妹有如此美貌,若當真有才,名聲早便傳出來了。”

褚蓮音知道森柏這話不錯。

時人重名,三分才恨不得吹成七分,七分更要吹成十分;若江蘺當真有才,絕不可能毫無名氣。

可偏偏她這阿蘺妹妹並不重名,她常居江南,便是偶爾跟著阿爹回京述職,也從不在汴京的閨秀圈裡露臉,是以並無人認識。

便是褚蓮音自己,對這個表妹的才學也並無把握。

不過,輸人不輸陣。

她道:“森柏,你意欲為何?”

森柏重新翹起二郎腿:“打個賭。”

“森公子近來跟賭過不去了。”

“那你敢不敢?”

“自然敢,”褚蓮音道,“賭什麼?”

“就賭你表妹進不進汀字樓。”

褚蓮音卻道:“要賭便賭個大的,賭我表妹能不能進乙字樓。”

至於甲字樓,她卻是不敢想的。

當年她進來,還有靠了一手劍術的關係。

白鹿書院不禁雜學,騎射弓馬、劍匠織藥,三項能得甲標,便能進樓。

“褚小姐不愧是宰輔大人的千金,”森柏拍手,“好!便賭!”

“彩頭是什麼?”

褚蓮音道。

“若我輸了,寫一份罪己書,每日對著門口念上一遍……”

森柏還未說話,就被褚蓮音打斷了。

“你讀罪己書於我何用?”她道。

“那你想……

“若我贏了,我和表妹這一年的糞,都歸你挑了。”

森柏一愣,緊接著,牙便咬了下去:“若你輸了,我這一年要挑的、包括輸給李岫的糞,你和你家小表妹都挑了。”

“成交!”

褚蓮音拿筆出來,不一會寫就一份契約。

兩人同時按下手指印,又將契約給了旁邊的旁邊——

那座位空著,卻摞了厚厚一疊各種“契約”。

那是朝玉公子的座位。

便是他有一年不在,可其他學生也默認他的地位,若將契書放在那,便等同於由朝玉公子見證。

旁邊學生“啪啪”鼓起掌:

“兩位,賭得可真大……”

那是糞。

挑糞啊。

**

在褚蓮音將她和江蘺一年的挑糞任務拿出去賭時,江蘺正手持弓箭,站在一個靶前。

靶子的紅心正對著她,一人一靶相距約莫百米。

江蘺右手從箭壺裡取出三支紅羽箭,搭在弓弦上。

箭尾的紅羽在風中一抖都未抖,她拉起牛筋製成的弓弦,弓如滿月,三隻箭“咻的”飛了出去。

三支箭同時正中紅心,紅羽因力量的餘波抖了抖。

靶前的一位檢查了下靶心,敲了下銅鑼。

一位先生看著這小娘子細若嫩柳的手指,以及纖細窈窕的體型,道:“人不可貌相,古人誠不欺我。”

“甲。”

他道。

其他幾位先生也紛紛道:

“甲。”

“甲。”

……

一溜六個甲,毫無異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