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人就是越怕什麼越來什麼。人之所以會怕,就是因為所怕之物,是自己的弱點所在。
在德喜總管的重賞之下,一個打掃花圃的婆子垂著頭,指認了盛明歌身邊的那位嬤嬤:“……那日,奴婢便是看見這位嬤嬤和粉黛進了假山後,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後才鬼鬼祟祟地出來。”
她指的嬤嬤,正是盛明歌身後那位老嬤嬤。那老嬤嬤神色一凜,她還未來得及開口,盛明歌便怒了。
“你胡說八道!”盛明歌見居然真被人瞧見了,驚怒無比,無論是她,還是從小就跟著她的這位嬤嬤可都不能去受勞什子的極刑,盛明歌這麼一怒一怕,那身驕縱任性的脾氣再也壓不住,上前便想去打那位婢女:“你是什麼東西,也敢在這裡紅口白牙汙蔑人!”
盛明歌以侯府嫡女之尊,若是在宣平候府內彆說打一個奴婢,就是打一個嬤嬤也使得,但這裡是太子府。
德喜總管臉色不渝,說句大逆不道的話,他真是不知道太子殿下眼睛好了之後心卻瞎了嗎?這所謂的盛明歌除了一張臉和侯府嫡女的身份外還有什麼,哪裡比得上側妃。
側妃被人栽贓,人證物證全乎了個遍兒,也沒失態,慢慢把身上的臟水都給擼了下來。這盛明歌握著一手好牌,怎麼就不知事到這等地步?
德喜總管一個眼色,差人攔住盛明歌,同時道:“二小姐!這裡是太子府,不是喧嘩的菜市口!”
德喜總管雖然微微欠身,表情恭敬,但真是一點兒笑意也沒有。
盛明歌被這麼一攔,那理智才漸漸回籠,臉色微白,盛如意這個庶女沒被叱責不懂規矩,她這個嫡女卻被嗬斥……花圃的婆子瑟瑟地不敢靠近,盛明歌不得不慢慢放開手,她的嬤嬤趕忙扶過來,掐了她的手臂一把叫她保持清醒,盛明歌這才咽了口唾沫,儀態萬千地福身:“總管見諒,嬤嬤與我一起長大,情同母女,適才見有賤婢……見有人汙蔑她,我才有所失態。但她無緣無故的汙蔑人,太可恨了些。”
臨到了,盛明歌還要強調她的嬤嬤是受了汙蔑。盛明歌自幼,母親就教她,整個侯府裡唯有她這個嫡女最尊貴,丫頭婆子們也屬伺候她的最金貴,在她麵前得寵的丫頭婆子,合該比庶小姐都得臉。
盛如意不可能看著盛明歌脫身,道:“二姐是宣平候嫡女,這婆子隻是太子府奴婢,你們素不相識,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她怎會來汙蔑你們,她說出事實,不過是遵從德喜總管的吩咐,又不是故意針對二姐。”
她又看向盛明歌背後那個一直視線陰沉,到現在為止也不失態的老嬤嬤:“嬤嬤可有話要說?你偷偷摸摸和粉黛去僻靜處是做什麼?若是沒什麼話,便待會兒同粉黛一起去官府解釋,或者,其實嬤嬤也是受人指使,畢竟嬤嬤同我也無冤無仇,背後指使嬤嬤的人是誰呢?”
盛如意悠悠地朝盛明歌望去,暗示之意不言而喻。
盛明歌恨毒了她,隻恨不能動手。那嬤嬤倒鎮定,聲音沙啞:“五小姐是暗示奴婢攀咬小姐,認為二小姐害你?試問二小姐身份高貴,又有何害你的動機?”
她斷定盛如意不會撕破她自己的臉皮。
盛如意一笑,是,她們都覺得,盛明歌身份高貴,她要和離了,日後的日子還要靠著宣平候府,所以不管盛明歌怎麼對待她,則她說也不敢說,仗勢欺人,不外如是。
盛如意則淡笑道:“二姐害我的動機,恐怕難以啟齒,若是一定要我說出來,那我也卻之不恭。”她清了清嗓子,“自然是因為二姐搶……”
所有人都一驚,似乎沒想到看起來文文靜靜的盛如意竟那麼大膽,敢說出所有人心照不宣的那個秘密:盛明歌當然有理由坑害盛如意,因為她身為嫡姐,做下搶妹妹夫君的事兒,還有什麼是她做不出來的?且看眼下這情形,搶了妹妹夫君還不夠,還要徹底踩死妹妹才罷休,眾人之前還不覺得,如今心中各有思量,覺得這位京城第一美,與傳言大相徑庭。
“住嘴!”盛明歌生生氣紅了臉,“你給我住嘴!”
她那張豔麗的臉上熱辣辣的,心底也像倒滿了一鍋熱油,讓她羞慚得滿臉通紅,旁邊人哪怕隻是眼神不小心勾到了她,盛明歌也覺得他們像在心裡暗暗嘲諷她,她大聲道:“盛如意,你給我住嘴。”
盛如意溫婉頷首,繼而果真住嘴,但這未竟之語,已經足夠在場眾人聯想。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有的事情,越是捂著不讓人說,越讓人無限遐想。
盛如意並未想惹事,但是今日她若真被陷害,死的就是她。因而,不管對方身份多高,盛如意總要她怎麼陷害自己的,就咽下什麼樣的苦果。
否則,她若是白麵兒,彆人欺負一次上癮了,就得有第二次第三次,她總要帶些刺才好。
嬤嬤及時製止住失態的盛明歌,也感覺到了盛如意的棘手,從開始到現在,盛如意從未走錯過一步棋,把她們從上風活活逼到這般地步。
嬤嬤現在隻能儘力摘開自己,道:“五小姐,沒有證據的事還是彆說。五小姐無非認為那個婆子所說是真的,但剛才那個粉黛尚且能胡言亂語攀咬五小姐,現在侍弄花圃的婆子的難道不會攀咬奴婢?奴婢雖出身低微,也是在宣平候府伺候了一輩子的老人,斷不會小家子氣到偷竊財物,更不會栽贓他人。”
盛如意搖頭,並不認同:“嬤嬤,那可是天子貢品,宣平候府已經闊氣到連一個老奴才都不把天子貢品放到眼裡的地步?”
嬤嬤張了張嘴,這盛如意太滑了,她陰□□:“奴婢不敢,請五小姐不要挑著奴婢一句話的錯處。。”
這可真是荒唐的一句話,盛如意從沒有錯處,她們也要陷害她,現在被拆穿,倒說盛如意不該隻揪著一句話的錯處。
盛如意旋即冷笑道:“嬤嬤一句話,可能就要害宣平候府上上下下幾百條人命,嬤嬤說得,我倒不能指出嬤嬤的錯!看來嬤嬤的口舌之快,比我們整個府的命都重要!”
此話何其重,但誰也不能說盛如意說錯了,就連盛明歌的其他奴婢,也怕這嬤嬤說錯話,惹她們遭殃,不免對她有所怨懟。
那嬤嬤起初不過以為盛如意是個丫頭片子,沒經過事兒,好對付得很,沒想到她這利舌生生能致人於死地,她不得不認慫,訕道:“是奴婢的錯,奴婢這張嘴說錯了話,該打,但是,斷案到底是講究證據,五小姐沒有證據,恕奴婢不能認下教唆人偷竊的罪名。”
盛明歌在一旁看得著急,隻能慌忙點頭。
盛如意繼續道:“證據?的確,光憑著一個婆子的話,不能定你的罪。”
侍弄花圃的婆子是人證,還差物證。
嬤嬤揚了揚頭,篤定盛如意找不到證據。隻要找不到證據,就沒人能強行把罪名按在宣平候府嫡女的忠仆身上。
盛如意上上下下打量她:“可是粉黛背主,一個丫鬟甘心背主,必定被許以利益財物,隻要差人仔仔細細搜粉黛和她父母住處,看是否有大筆橫財,便能知曉。”
這話一出,那嬤嬤臉色當即一變,德喜總管聞言,立馬叫人去搜。
那嬤嬤神色間似乎有不喜,如心慌一般,盛如意卻覺得沒那麼簡單,嬤嬤這麼個在後宅浸淫了許久的人,會白白把賄賂人的財物證據給留下來?
她心中覺得不對,卻也不發一言,靜靜等著德喜總管的人回來,
果然,那些小廝翻箱倒櫃地搜尋一番後回來了,隻說並未找到可疑的財物。
“這……”德喜總管皺眉,在盛如意的話語下,加上盛明歌異樣的表現,德喜總管已經信了是盛明歌等人所為。他身為太子府總管,自是不可能看著府裡烏煙瘴氣,定要查清此事。隻是,怎麼沒找到財物呢,沒財物就沒證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