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昱到了謝家裡後, 麵對著大家不再當高傲的木頭了,總算讓雲初有點意外的驚喜。雲初讓他裝委屈,他表現得可圈可點, 待人接物上雖然仍然顯得略微冷淡,但還是一個講禮貌的少年。
王琇瑩招待著所有人上了大圓桌,十個人剛好坐了一大桌子。農家玉米酒也管夠,在河裡撈來的兩尾鯉魚全被煮成了辣味火鍋, 又有炒臘肉、炒青菜、炒土豆和從前在山裡抓到的山鼠肉乾。
這樣一桌菜, 在這個時代屬於相當豐盛了,黃、賴、葉幾個小夥子在謝家人的熱情之下矜持不了,暢開了肚皮,沈昱麵上淡定, 實際也差不多。人類無法抵抗食欲的本能, 誰都一樣。
過後,謝長宗招了沈昱單獨談談,雲初還挺不放心的,還是謝雲起將她拉出門去了。謝雲起勸道:“你就放心吧, 爸心裡有數的。”
雲初還真不放心,謝長宗不是一個主觀意識很強烈的人, 否則他的兩個女兒怎麼都那麼慘?或者說, 他因為淌過特殊時期,想保住妻兒就謹慎習慣了,不敢輕易得罪人。
在那個年代, 王琇瑩的父親被認為是有問題的, 他是去周旋過,王家嶽父才沒有吃多少苦,而有的人卻吃了大苦了。
謝雲飛懷疑地看著雲初:“小妹兒, 你是不是對沈知青過於關心了?”
雲初真覺冤枉,忙說:“大哥,你想什麼呢?做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何況救命之恩呢?
謝雲飛一多汗:“你經曆一場生死,這小嘴叭叭的,一點也不知道女孩子的害羞。”
雲初笑道:“跟沈知青一樣被冤枉了也當啞巴,那是要吃虧的。”
黃建軍等幾人上來了,說:“我們幾個商量了一下,沈知青是好人,我們都是親眼所見的。在自己的宿舍裡非禮謝小蓮怎麼都不合理,他必然是冤枉的,我們打算聯名為他在村兩委擔保。”
雲初一怔:“擔保?這管用嗎?”
賴正海搭著黃建軍的肩膀:“我們是本村的人,總有點用處吧?那謝小蓮一家子明顯就是圖謀太大,不惜冤枉好人。”
葉建國附和:“沈知青將來帶著對我們村那樣差的印象回城,對我們村是好事嗎?我們村不是要丟人丟到北京去了?我爸也是D員,我得跟他分說分說。”
賴正海道:“我也要跟我舅說一聲,他們鎮上的領導們心裡也得有個數。冤枉人家下鄉知青這種事,他們鎮上的工作也不好看,沈知青好歹是北京來的。”
雲初打的就是這個主意,連忙附和:“這話說的很對!咱們可是講邏輯地判斷誰說真話,誰說假話,不像彆人空口瞎說。謝小蓮動不動就往沈知青那裡跑,這麼久以來也沒有人見沈知青理會她,怎麼突然就變成非禮了?
沈知青要是真那麼乾了,謝小蓮不得樂死?還叫什麼人呢?她等懷上了寶寶再向沈知青逼婚,不是有更有成功率嗎?那時沈知青要是不認,孩子生下來後驗對了血,他要還不娶她就要坐牢了。”
在場的謝家一子一女和黃、賴、葉三人都瞠目結舌;而在內屋結束談話出來的沈昱抽了抽嘴角。
正在這時王琇瑩氣衝衝地拿著雞毛撣子過來:“謝雲初!我交代過你什麼?!”
雲初看王琇瑩朝她虎虎生風過來,頓時嚇到了,一直往院子裡退:“媽,彆這樣,生氣傷身,容易長皺紋……”雲初為了任務而下凡當長舌婦,可她卻不想受皮肉之苦。
王琇瑩拿雞毛撣子指著她:“我怎麼跟你說的,我怎麼教你的?”
雲初搖著頭:“我也不想的,我有什麼辦法?”
王琇瑩胸膛起伏道:“我說過,一切都有你爸爸處理。你一個女孩子,嘴巴就沒個把門的,以後出去還得了?”
王琇瑩也不想當著外人的麵教訓女兒,可眼見著無人阻止,女兒可能把什麼話都說到頭,她隻能出麵。
雲初因為不相信謝長宗的能力和魄力才會衝在前頭,便道:“媽,你醒醒,我隻是個村姑,對我要求不要像個千金小姐。你放心,我以後上了大學,麵對師長,我肯定也能裝斯文秀氣的。”
王琇瑩哪裡聽她胡咧,就要衝上去,謝雲翔和謝雲飛拉住她。
謝雲翔道:“媽,還有客人在呢。”
謝雲飛勸道:“小妹這是報恩心切,這知恩圖報,大節不失。”
王琇瑩拿著雞毛撣子就往他們腿上重重抽了兩下:“你們就幫著她!不都是你們給慣的嗎?”
謝家兄弟啊啊叫,然後揉著自己的大腿。
謝雲飛忍了淚意,說:“媽,等過了這陣子,小妹就知道輕重了。”
謝雲翔伸手拿王琇瑩的雞毛撣子,王琇瑩也沒有僵持,就鬆手了。
謝雲翔勸道:“小妹早上差點被淹死,這一天發生多少事呀,她身體也不好,今天就不打了。以後她還犯錯,你再慢慢教……”
謝雲起去拉過雲初:“媽,我帶妹妹回屋去,好好教育她。”
雲初就這樣被姐姐拉著遁去她們同住的廂房,她都來不及跟沈昱告個彆,來不及交代他不要清高,跟幾個農村青年好好相處。
好在,雲初不重複交代,沈昱也知道怎麼做了。看著她都為他鋪墊到這個份上了,他若還當一個木頭,就真的不可救藥了。
所以謝雲翔等人送他回知青宿舍時,一路上都能說上幾句話,話題除了在生產隊勞動之外,還有他小時候在北京的事。
四個農村青年都不由得感到好奇和向往,都更加堅定地要投資,不,幫助這個被人冤枉的落難知青。
……
翌日已經是星期一,雲初要上學了。她是初三畢業生,既然全麵恢複高考,也就恢複中學升學考試了。
這個年代的中考,中專的分數比高中的更高。因為這個時候,大家的學曆普遍低,中專是學專業技能的,國家各方麵都需要這樣的人,所以是包分配的。
高中是為了考大學,如果考不上大學,就不包分配,如果有關係則可以走一下關係找到工作。所以這個時候的農村人,當然是報中專有個包分配的工作更合算,家裡又可以少供幾年。
雲初肯定選擇讀高中考大學,以她的水平,參加這個時代的高考,保證能考上。雲初在初中專心翻閱著這個時代的書本內容時,感覺很有時代的特色。
語文書中的課文三觀都很正,沒有後世那種美化外國人,醜化國人的毒教材內容;數學也沒有難到越來越變態,內容還是比較死板的。
這個時候中米都還沒有建交,北方大國又鬨翻了,所以這個時代的初中是不用學英語的。課程少了一門,難度降低很多,對雲初來說不要太輕鬆。
話說兩頭,謝長宗下定了決心,就沈昱的事召開了村兩委會議。由謝雲翔和那三個臭皮匠做證人,說沈昱救了落水的謝雲初還想要做好事不留名。這過程被轉述時添油加醋,相當驚險,村兩委成員也聽得一驚一乍的。
所以問題來了,像沈昱一樣做好事不留名,碰到漂亮姑娘落水也毫不侵犯的青年,怎麼可能是登徒子呢?
謝雲翔幾人就把雲初那一套邏輯分說開來,村兩委成員皆恍然大悟,於是九成不相信沈昱需要去非禮謝小蓮。
村主任王昌明道:“就這樣的見義勇為的知青應該樹典型。說明城裡來的知青在我們村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工作很成功。咱們應該上報鎮裡、縣裡表彰沈知青才對!”
謝長宗知道王昌明是很有些出風頭的想法的人,想在村裡好好開展工作重要的是班子團結,他也不能拂了主任的意。
謝長宗說:“本來應該這樣,可是他救的是我女兒,我提出這麼做,就有點假公濟私的感覺……”
王昌明道:“老謝,話不是這麼說的,不管救的是誰家的女兒都是救人。你是不知道,彆的縣裡就有很多知青的典型了,咱們縣裡還沒有。
咱們鎮比較大,縣裡把這麼多知青放在咱們上、中、下三個生產大隊,沈知青又在咱們大隊,咱們對縣裡的領導是有責任的。”
謝長宗看看會議室的人,道:“可是那謝長寧家怎麼說呢?我們的工作沒有做到位的話,報到縣裡去,縣裡真的表彰了,咱們不是要丟人嗎?”
王昌明說:“老謝,咱們可以到長寧家裡做一做工作。現在村裡這麼多人一眼看出長寧家姑娘的那點鬼把戲,到了外麵就沒有人看透了?
他們圖謀太大,捅到縣裡去,他們家姑娘的臉麵是想丟到全縣去嗎?真要是聰明人,從此彆胡說八道冤枉好人,也給自己留個後路才是。”
謝長宗雖然是村裡一把手,不過在魄力方麵,會來事的王昌明要強多了。謝長宗就是出身好,父親就是建國前的農民老D員,這在和平解放的四川鄉下是很稀罕的,縣裡鎮裡都放心他主持村裡的工作。
王昌明當上主任靠的是會來事,一件小事在他手裡做起來也會變得比大多數人體麵,所以才讓鎮裡、縣裡領導都看到他,他就當上村主任的。而這個主任,王昌明還想當個十年再說。
這時村兩委的成員聽了王昌明的話,都有性致做一做顯眼包。這種事情上頭肯定喜聞樂見的,而且賣沈昱一個好。現在形勢變了,將來沈昱的前程可是說不定的。
並不是隻有黃、賴、葉幾個人有那種古代員外小姐投資窮書生的機靈,這些人也都有。原來沈昱孤僻不說話,大家沒有什麼往來,形勢又不好,所以相安無事。
這兩年形勢變化大,被雲初點燃星星之火,沈昱表明了態度,他們就雀躍欲試。踩著這個風向走下去,沒準給自己或自己家人結個善緣,讓村鎮也多個機會。
王昌明做出倡議,謝長宗是個太過規矩的人,但有主任的支持,他當然樂見,餘下的村監委、村委委員們也都讚成。
謝長宗道:“老王,我看跟長寧家裡談話的事兒交給你好一些,讓他們彆再亂來了。沈知青也說過,如果他們不再亂來,他得饒人處且饒人。
可是他們非是無理糾纏,那他也就當著鎮裡、縣裡的領導分說清楚,到時候這事徹徹底底地攤開來,恐怕不傻的人都不會相信長寧家的姑娘。”
王昌明道:“要不找鎮上李鎮報告一下,若是他肯出麵,長寧一家不會不識抬舉。”
在會議室作證之後就在旁聽的賴正海忙說:“這正好,我可以陪王主任去找我舅舅說明,就沈知青的人品,我給他擔個保。”
上村的村兩委就此做了決定,為沈昱先解決了謝小蓮冤枉他的事,然後才能給村裡評個先進,樹個知青在農村的典型。
翌日,王昌明和賴正海一起到了鎮裡去彙報。謝長宗性格謙和,知道王昌明更喜歡出風頭,為了把事做好,反而不跟他爭功,所以他就沒有去鎮裡彙報。
有王昌明和賴正海兩人彙報,一個為人老道,一個又鐵了心和沈昱交朋友了,所以把事實邏輯說來,清清楚楚。
李鎮長邊聽邊喝茶,等他們說得差不多時,他歎了口氣:“我們鎮政府裡也聽說過那沈知青,確實長得太俊了,多少大姑娘小媳婦愛看他呢!”
王昌明點頭:“那女娃長大了想嫁人而已,本來沒有什麼稀奇的。就他們家為達目的,不問沈知青情不情願,這樣就想賴上人家。我們要是明知真相卻任由他被這樣作踐,不是寒了人心嗎?”
賴正海道:“舅,咱們鎮裡其他知青是本省來的,就沈知青還是北京來的,那是多難得呢?北京那邊的組織把沈知青分到咱們鎮集體農場,可咱們村的人因為動那歪心思就冤枉欺負他,那北京那邊的人怎麼看咱們鎮呢?”
李鎮長蓋上鐵罐子:“好,咱們吃了午飯就去農場看看沈知青,然後再去謝長寧家。不管能不能到縣裡評個先進,都必須解決這事兒,不然傳到北京去影響確實不好。”
賴正海笑道:“舅舅要是出麵就好辦了。現在恢複高考,沈昱爸爸都離開東北農場去東北大學教書了,要是恢複原職,那可是XX大學的副校長,還是全國代表,在北京的人脈廣著呢!”
因為沈昱願意配合雲初,所以賴正海等人倒從和他的交流中得到了些信息,賴正海也想跟舅舅吹一吹牛。
李鎮長找到上村的集體農場時沈昱和一個村裡的小孩正一起放羊、放牛,沈昱坐在一塊石頭上看書,遠遠就聽到賴正海叫他了。
沈昱明白賴正海是雲初不惜自毀形象給他拉的“盟友”之一,他想想那小姑娘一片赤誠,也不忍負她,於是微笑跟他打招呼:“正海,你怎麼來了?”
賴正海拉著他說:“我舅和王主任來看你了。”
沈昱就算再孤僻,從前見到領導也是會打個招呼的,這時就跟著賴正海過去問候。
李鎮長笑著說漂亮話:“沈同誌們到我們鎮這麼久,我還是第一次到農場上來看看你。能適應現在的勞動強度嗎?”
沈昱點頭:“生產大隊給我分配的任務不算重,不是農忙時節,也就放一放牛羊。以前是不會侍候它們,他們滿山跑我也沒轍,現在摸到些門道了。”
李鎮長笑著跟王昌明說:“沈同誌在你們大隊,成長也很快的嘛。”
王昌明忙說:“沈知青自己想要學習和成長,我們是沒有什麼功勞的。”
沈昱頓了頓,終於說了一句:“村裡對我還是挺照顧的。”沈昱說出口後,自己都有點不可思議,覺得自己虛偽了。然後腦子裡就想到雲初說的“你得學會虛偽”。
李鎮長就問起他對那件事的看法,要是從前他肯定說“我沒有什麼好說的”,可是念及有一個女孩拚了自己的名聲不要地想給他奪回輿論陣地,他又覺得自己不能那樣擺爛。
沈昱說:“問我一百遍,我也是沒有做過。她長那麼醜,總是來煩我,我都說過多少遍了,不要來找我,我對她沒有興趣,可她還是要來。她給我送吃的,送衣服,我哪回收了?
她每次若不帶回去,我也丟……放在院子裡,她送來的吃的都壞了,這事也有很多人知道。本來我是該和村裡人好好相處,可我知道她有那意思,我不能給她希望,我隻得這麼做。
哪知道那天她又來了,非得闖進我屋裡,我當時又不敢拉她。然後她就坐我床上……我怎麼可能讓女同誌坐我床上?我隻得去拉她,她忽然用力拉我,我忍不防就跌倒。
然後她就拚命拉著我叫人了,我還來不及掙開,其他知青聽到就闖進來了,我因為屋裡闖進女人,當然不敢關門了,正好給其他知青直接進來,就看到她挨到我身上,自己拉開衣襟後的樣子……”
賴正海之前隻知道非禮這件事,不知道如此細節,這時一聽正是大開眼界,不由得呸了一聲:“真是臭不要臉的女人!也對呀,你真要乾什麼,就算蠢到挑錯地方,也不至於不關門!”
李鎮長咳了一聲,賴正海這才住嘴。王昌明拍了拍沈昱的肩膀以示安慰,隻不過王昌明是四川男人,身高不足165,拍他一個183的人的肩膀,看著有點滑稽。
沈昱翻翻白眼:“我能有什麼想法?你們看,農場的羊都比她好看!羊也不會冤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