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昱自有一股傲氣:“既然相信我, 又何必商量?”
雲初差點氣笑了,她這才發現,沈昱後來落得那樣的下場, 除了壞人太沒底線之外, 與他的性格也有關係。
雲初反問:“你以為這是什麼地方?聖人遍地走的地方嗎?天界的神佛還要爭一柱香呢!真理越辯越明,真相越理越清, 你避而不談, 彆人不會看你清者自清, 隻會認為你心虛。
你厭惡這世間的渾濁,可你有什麼方法脫離凡俗嗎?去山裡辟穀修仙?辟穀修仙這事兒也脫離不了的凡俗:首先這個山是集體的,你不是集體成員,占著山洞住, 是不是非法侵占?
辟穀丹的材料是凡俗的物資, 你要收集的話,得有票據和錢。還有煉一把仙劍得要精鐵和工具,鐵礦山是國家的;你要煉仙丹, 人參、靈芝都不便宜……”
沈昱聽到這美麗的小姑娘天馬行空, 不禁目瞪口呆, 可是這種生動熱鬨新鮮讓他有生出一分少年人的歡快輕鬆的感覺。
人畢竟是社會性的,他其實也想要有知心的人陪伴和理解,隻是他看到過這個世界太多的無奈與醜惡。
“停!你不要說那些稀奇古怪的事了。”沈昱打斷她, “我救你隻是舉手之勞,你不用放在心上。那件事都過去了, 我沒做過就是沒有做過, 如果解釋一百遍都沒有用,還不如沉默是金。”
雲初諷笑一聲,清澈的美目卻閃爍著一簇烈焰一樣的赤誠:“沉默是金?你腦袋裡裝的不是腦子, 是水嗎?人家是利用輿論倒逼你,你不娶她,也要你掉層皮。
我幫你一起合法的社死害你的人更好,還是你自己一個人沉默是金、自命清高,最後帶著‘臭流氓’的墓誌銘去死好?”
沈昱默然,目光複雜地看著她:“你很喜歡教我做人?你為什麼就篤定我不是那種人呢?首先說明,我沒有覺得你漂亮,所以我救你時沒有想過彆的……”
雲初內心切了一聲,表麵上卻露出一抹殘忍的天真:“這就對了呀!你根本就不具備男性對女性的審美能力!目中無色,怎麼好色?不好色怎麼會耍流氓呢?所以你肯定是清白的呀!”
沈昱仰頭做了一個深呼吸,這時正視這個水靈靈的美麗小姑娘,居然被氣笑了。
“謝同學,我不得不說,你的邏輯滿分。”
雲初笑得“純真”:“不僅僅是邏輯,我其它科目也能考滿分。沈知青也就初中學曆吧,你要是高考考不過我,我去城裡了,你反而留鄉下種一輩子地嗎?
那我真不管你了,你還是娶謝小蓮當上門女婿好,將來還能爭取當個鄉下富戶。不然,你的種地技能也不怎麼優秀,你一個人在鄉下會窮死的。”
沈昱忍不住打斷:“我去!行了嗎?你不要說了。”她說的話真是往他心口捅刀子,而且他感到很奇怪,雖然她在捅刀,他卻痛中有一種莫名的爽快。
因為從來沒有人這樣不惜自己沾染一些臟事也想維護他,這樣坦然的相信他。
雲初:“……”
沈昱推門進去前,又提醒:“不許說話!還有,在外麵等我,不許進來。”
雲初心底暗自好笑,心道:【小樣兒,跟姐姐鬥嘴,我的世界時代好歹晚了四十年,見識的新奇事物總比你多。】
正在這時,另外幾個男知青和女知青分彆從男女澡堂回來,看到雲初,不禁好奇。
“這不是上村謝支書家的女兒嗎?”
“謝同學,你來這裡有事嗎?”
雲初禮貌地打著招呼:“哥哥姐姐們好!因為沈知青見義勇為救了我的命,所以我爸讓我來請他去我家裡坐一坐。”
知青趙偉民懷疑:“沈昱會見義勇為?”
知青陳利表情怪異:“謝同學,你不知道那些事吧?”
雲初正色道:“我知道呀,就是謝小蓮常常來騷擾沈知青,逼迫不成就反咬一口。我因為她也姓謝而感到羞恥!”
另外三個女知青都變色,女知青曹詩言說:“你怎麼知道這些的?”
雲初笑道:“這很難分辨嗎?智力正常的人都能判斷呀!如果沈知青是流氓,應該沈知青偷摸去謝小蓮的屋子裡不軌,哪有謝小蓮跑到沈知青屋裡去,反而是沈知青不軌的?
如果沈知青真要圖謀不軌,乾嘛在自己屋子裡犯案?這裡前後都住著人,隔音又不好,一喊就有人聽到,從隔壁過來不過十步路。這不是想等人來抓嗎?沈知青又不是弱智,怎麼可能選擇這樣的犯罪地點?
如果是真流氓,肯定把女孩騙遠處玉米地裡去為所欲為,她怎麼叫都沒人來。沈知青的條件想找對象又不難,我看姐姐們和沈知青都相配多了。沈知青有這種心,何必逼迫謝小蓮呢?”
現場的六個男女知青們表情非常豐富,怕是從來沒有聽到這樣大膽的發言。雲初為了完成洗清沈昱名聲的任務,也是拚了。
這事兒反正男女雙方都不能用證據說話了,因為都找不到第三人,什麼都靠一張嘴,沈昱就輸在這一張嘴上麵。
他是沒有黃藥師的本事,卻有黃藥師的高傲,不屑多做解釋,不屑跟潑婦愚人奸險之徒爭。雲初接到那樣的任務,就算沈昱再討厭她多管閒事,她也得慢慢改了他這毛病。
女知青金雪梅思索一會兒,說:“謝同學這話雖然……但也有道理。從來都是那個謝小蓮來找沈知青的,沈知青從來沒有找過她。沈知青真有想法,何必……”
雲初拍手道:“就是嘛!那種想男人想瘋了的女人的鬼把戲,其實經不起深究。這也怪我爸,當時他應該是明白了,可到底是村裡的姑娘,如果就揭開了,她以後就不用做人了。
所以就讓男人吃點虧,想把這事囫圇著壓下去,誰也不提。可這會兒,那謝小蓮家不知進退,還在村裡胡言亂語,我爸就看不過去了,不能讓清白人一直背黑鍋、一直被欺負……”
雲初就要在謝小蓮一家抹黑宣傳,三人成虎時,用一張嘴和他們搞輿論對衝,家裡大人不許她講的話,她都得講。沈昱自己現在是指望不上的。
趙偉民問道:“這麼說,謝支書都這麼看的?”
雲初挺起胸膛:“那當然啦!發生這事時,我還在鎮中學念書,要不是家裡討論過,我哪知道那麼清楚。我爸在家還常常愧疚,為了謝小蓮下半輩子,隻能暫時讓沈知青吃點虧了。
男人總要好一點,女人有了那名聲,以後就嫁不出去了。可是我爸看他們家不停消不能不管。可能謝小蓮想嫁沈知青想得心肝肺都疼了吧。
真的太丟我們姓謝的人的臉了,哥哥姐姐們可不要因此看不起我,我們家雖然也姓謝,可是跟謝小蓮不一樣。我估計他們家那一支是基因突變,變成壞種了。”
六個知青又深吸了一口氣,表情諱莫如深,但是他們八成是相信了雲初的話。雲初的話也不是空口就來的,她還是有些講究人類行為邏輯的。
隻不過因為沈昱為人清高,連在知青中都不太合群,多多少少被人嫉妒,於是就三人成虎了。
沈昱在屋裡已經聽了一耳朵了,自他父親被打倒,母親劃清界限後,他冷掉的心第一次感到這樣的暖意。
沈昱也會遇上露出善意的人,可是也沒有人為他衝鋒,與他相處的男知青要麼嫉妒他,要麼知道他父親在東北農場而趁機打壓他,女人們看到他又都像狼一樣。所以他就越來越把自己冰封起來。
沈昱換好一雙乾淨的解放鞋,頭發也被擦乾了一些,打開房門,還是一張冷臉:“謝姑娘,走吧。”
在場的三男三女六個知青,目光探究地看著他,各有心思。雲初卻比他會做人多了:“哥哥姐姐再見!”
……
本鎮鎮政府所在地分上村、中村、下村三大集體生產大隊,是以生產大隊分的村級行政區劃,東山村就是上村,因為依山傍水在上遊得名。
三個生產大隊所在地比較近,知青宿舍建在上村和中村之間,從知青宿舍到雲初家裡不過兩三裡路。過了百來米,雲初就覺得彼此沉默得讓人尷尬了。
雲初才道:“沈知青,你有時候要學會虛偽,因為你還遠還沒有到恃才傲物的時候。你學會一點虛偽,你才有機會翻盤。而且我相信你很快就能翻盤了,不要輸在勝利的最後一公裡,那太可惜了,不是嗎?”
沈昱抿著唇,瞥過眼打量這個美麗的小姑娘,說:“你這麼關心我能不能翻盤乾什麼?”
雲初一臉真誠地說:“請你相信我,我對你沒有那種意圖。”
沈昱見她還有些稚氣的臉龐,對應這個話題有一種巨大的反差萌。沈昱忽然嗬嗬笑了出來,他終於有了少年放肆的笑。
不管是什麼時代,少年總有叛逆的,但他一直被童年的陰霾籠罩,又被少年下鄉的孤獨、嫉妒、騷擾折磨,都沒有這樣笑過。
“你既然沒有意圖,為什麼做那麼大的犧牲?一個女孩子說話毫不忌諱,就為了洗清加在我身上的汙名?”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是我輩俠儀之士該有的作為。”
“俠女就是跟村婦一樣說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