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深山中(2 / 2)

不是吧魔頭你! 多梨 16906 字 6個月前

唯一能令他得意、驕傲、欣然的弟子,應該是花又青才對。

沒有之一。

花又青是師尊的唯一。

惶惶然之間,青無憂不由自主??[,再次想到,花又青被囚禁於玄鴞門時,問他的那番話——

「傅驚塵平時對你很壞嗎?為何你將他的話奉為圭臬?」

彼時青無憂答,師尊視他若親子,教他、指點他、關愛他。

——那不過是因為他不曾見識過,傅驚塵是如何關心人的。

花又青所享受的,才是師尊全部的關愛。

兄妹,師徒。

她獨獨都占去了。

她所享用的,才是真正的視若己出——

而他得到的嚴厲……是真的關愛麼?

這一刻,青無憂迷茫了。

各異視線下,花又青催動追蹤術,外加異眼配合,循根溯源,輕而易舉便尋到母蟲所在。

她仰首,看深山老林處,目光炯炯:“山頂有潭。”

小黑自然地往下接:“潭中魚可百許頭?”

王不留的手指敲他腦門上:“接、接、接!這麼有文化,你怎麼不去中狀元啊?”

小黑捂住腦門,怒瞪金眸。

眼看戰爭一觸即發,傅驚塵瞥一眼,倆男人頓時不說話了。

“潭邊的衰敗山神廟,”花又青不理戰況,仰首,堅定開口,“就是白蟲的源頭。”

“藍琴就藏在這裡。”

山頂深潭。

身體健壯如山的“金開野”坐在木製輪椅上,木然一張臉,沒有表情,沒有思維,隻是在曬太陽。

碧藍衣衫的藍琴,仍舊梳著年少時的發型,好似仍是玄鴞門中那怯懦卻身份尊貴的掌門千金。泛著瑩瑩紫光的軟劍纏在她手臂上,劍身纖細若靈巧小白蛇。

她耐心地給金開野擦洗身體。

現在的他隻是一個軀殼,沒有任何意識,吃飯需要人喂,需要人幫助出恭,不會說話,偶爾會走動。

黑魔說,因為熾焰真火傷到了他的魂魄,所以隻能慢慢滋養殘魂。

他還說,當初傅驚塵以身亡後的魂魄同他做交易,殺儘了白衣派所有人,才煉製出還魂珠,幫助傅青青招來魂魄。

藍琴沒有傅驚塵那麼好的修為,不能一次性殺如此多的人,一時半會也湊不齊還魂珠。

所以她用了黑魔給的煉製妖蠱蟲之法,蠱蟲不停繁衍,感染,一傳十,十傳百,在被有能力的修道者察覺之前,她便悄悄溜走。

隻為了救哥哥。

從小到大,從不嫌棄她殘廢,也絕不是為了掌門之位而照顧她的哥哥。

旁人說金開野是贅婿,是“吃軟飯”,可藍琴知道,他不是這種人;金開野也曾私下同她、還有藍儘忠提起,說待她如親妹,不曾有半點男女之心。

若金開野當真想利用他們,大可不必說這種話。

藍琴心無旁騖。

她替金開野擦洗乾淨身體,為他穿好衣服,又端起白瓷碗,將裡麵肥肥美美、

壯碩扭曲的成熟蠱蟲喂給他。

“哥哥,”藍琴抿唇一笑,“多吃些,彆著急,還有好多呢。”

——黑魔說,殘魄屬陰,需以成熟蠱蟲滋養。

那些幼小的蠱蟲放入健康活人的體內,吃空他們血肉,滋養到肥美,再被藍琴剝出,碾成肉泥,喂給金開野,為他養著殘魄。

她相信。

再這樣下去,終有一日,金開野會醒來。

她又是有哥哥的妹妹了。

再不是孤身一人。

正癡癡地喂著,黑黑一團陰影,飄然而止,聲音陰柔:“藍琴。”

藍琴喂光了一碗蠱蟲,用手帕細心為金開野擦嘴,不抬頭:“什麼?”

“傅驚塵他們來了,”黑魔聲音又變得雄厚,“速速躲閃。”

心中一驚,抬頭看,隻見一隻白鶴劃破長空,悠然飛往叢林深處。

呼呼啦啦。

白鶴羽毛掉了小黑一頭。

它呸呸呸,吐了好幾口,連聲抱怨這什麼鬼地方。

花又青提醒眾人,渴了隻能喝自己帶的水,千萬不能喝這裡溪流或水潭中的東西——最好也彆吃。

小黑叛逆:“太苛刻了吧?難道你們清水派就不喝野水不吃野果麼?”

花又青不回頭:“好言難勸該死的鬼,你自己看著辦。”

反倒是傅驚塵笑了,點醒小黑。

“她已經判斷出山頂深潭有問題,看地勢,那潭水大約是這裡所有溪流的源頭,”傅驚塵說,“若是這蠱蟲的卵在那潭中,這些水、乃至森林中大半東西,都已經被蠱蟲寄生。”

小黑驚呆:“汪,那我要是吃了,豈不是也要長一肚子蟲?”

傅驚塵仔細看他一眼:“目前還沒有。”

花又青以劍斬斷荊棘,警惕看前路。

今日看到這兩具屍體後,她全都明白了。

難怪傳染能力如此強。

人人離不開水,隻要水中有蠱蟲蟲卵,倘若不用木柴燒開,喝下這生水後便會被寄生;初時未有感覺,待蠱蟲開始啃噬血肉時,才覺出不對勁。

發高燒,被吸血——直至被吸乾,成為一具慘白的屍體。

倘若屍體不被燒乾淨,墳墓離地下水近的話,屍體中的蠱蟲也會順著人身上的孔穴鑽出,鑽進水中產卵,繁衍……

花又青冷冽一張臉,握緊火靈劍。

傅驚塵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後,誇讚:“長進不少。”

“謝謝誇獎,”花又青說,“天生聰明難自棄。”

傅驚塵說:“那聰明的青青,你可知,若是你登上這山頂,會看到什麼?”

花又青不假思索:“藍琴。”

“還有呢?”

“黑魔。”

傅驚塵說:“還有金開野。”

此時此刻提到金開野的名字,花又青猛然轉身。

“彆用這種眼神看我,”傅驚塵說,“藍琴一直都在

嘗試複活金開野。”

花又青難以置信:“可世上並無返生複活之法。”

“沒錯,”傅驚塵頷首,他壓低,以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但我先前做了一件事,或許令她誤會。”

花又青警惕:“何事?”

“當初為掩蓋清水派有迷轂枝一事,”傅驚塵輕描淡寫,“我說了一個謊,因而,有些人以為,是我複活了你。”

花又青:“……”

難怪。

她想。

難怪王不留、卓木、少陰他們,看到她“死而複生”,其實沒有那麼驚訝。

花又青讚歎:“哥哥這說謊功夫當真是出神入化。”

“哪裡哪裡,”傅驚塵微笑,“不及妹妹天生聰慧。”

這種謊言算不上什麼,畢竟花又青也很難向彆人解釋這件事。按照傅驚塵的話來說,“複活”這個說法反而更貼切。

更何況,如今的清水派,已經沒有迷轂枝了。

若再有人覬覦……

她搖搖頭。

“藍琴同黑魔做交易,那黑魔便給她捏了一個和金開野一模一樣的肉身,”傅驚塵說,“隻是不能聚金開野的魂魄,隻有黑魔強行扣下的一縷殘魂碎片。”

花又青急切問:“當真能複活他麼?”

“怎麼可能,”傅驚塵說,“金開野的靈魂早已過了奈何橋,喝下孟婆湯,投胎轉世;他品行醇厚,雖在玄鴞門中做了些錯事,但本質不壞,又能舍身救你——今生他投在一富足農戶家中,是家裡獨子,隻是缺少那一縷殘魂,是個癡兒。”

花又青僵住。

“黑魔不過是誆騙藍琴,”傅驚塵瞧她,“我倒不擔心旁人,唯獨你——若是見了那隻有一縷殘魂的金開野,你打算怎麼做?”

花又青說:“你想聽我說,殺了他,對不對?”

“不是殺了他,”傅驚塵憐憫瞧她,“是幫他圓滿,結束這種痛苦。”

花又青默然不語。

“取出他的殘魂,我已算出金開野如今轉生之地,我們將這縷殘魂送給他,便能讓他這輩子不再癡傻,”傅驚塵說,“青青,你若是為他好,此刻最好的辦法便是放手。”

花又青說:“大道理一說一大堆,輪到你自己身上,偏偏就不懂得了——你也知最好的辦法就是放手,當初為何又非要拘我在玄鴞門中。”

傅驚塵淡淡:“當局者迷,我同金開野又無血緣關係。”

花又青說:“你這話說的,難道你我便有血緣關係了麼?”

傅驚塵一頓。

他側身,看花又青,許久,方緩聲。

“我倒寧願你我有血緣關係。”

花又青呆呆。

兩人精力充沛,又都步法輕盈,不知不覺,同伴已經被他們落在身後,此刻密林之中,林間疏疏漏下日光,鋪天蓋地的山風。

花又青心中溢出濃濃愧疚:“哥哥,當初懷夢草之事,是我不對——”

傅驚塵一身白衣,不曾回頭看她,平靜前行。

“彆提懷夢草,”他淡然,“莫提你我間不合時宜的事。”

“……因為那個時候我知道我們沒有血緣關係,又以為是我一人獨有的夢,”花又青解釋,歉疚,“你不必為此自責,更無需因此困擾。男歡女愛,本身就是天然之欲,實屬正常——”

“實屬正常?”傅驚塵停下腳步,“青青,若我同你說,就算你是我親妹妹,我也照做不誤——”

“——你還會認為,屬於正常麼?”

花又青站在原地,努力去消化他話語間的含義。

過於突然,猝不及防,以至於她此刻竟什麼都說不出。

她以為……

那個時候的傅驚塵,已經知道她是“假”的。

因懷夢草之夢中,他幾乎以一種致死的力度來同她相交,合,粗暴到近乎一種懲戒。

原來……

不是麼?

那他那個時候,當真是以為他們有——

“開個玩笑,”傅驚塵微笑,“瞧你,我是那種連親妹妹也不肯放過的人麼?”

他輕描淡寫:“你啊,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旁人說什麼,你便信什麼,不經嚇。”‘

花又青勉強笑了笑。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覺現在的傅驚塵微笑並不欣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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