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筒裡傳來嘟嘟聲,盛勤哭笑不得,心想趙老師總是把手機當對講機,說完想說的馬上就掛斷,也不等彆人回應。
她站起來,不著急回去。
自從分手之後,趙靜芸開始還比較委婉,後來就越來越直白,現在已經變成了每次打電話都會催一次。
盛勤卻總覺得自己還小呢,她長得也顯小,到北京之後麵對各種職場知識,更像是回到了學生的狀態。
可催婚隻看年齡。
盛勤歎了口氣,也不知道這件事到底要怎麼去努力,乾脆暫時逃避。
明月皎皎當空,晚風穿林而過,是難得的良辰美景。
盛勤站了一會兒,心裡想起古人詩詞,猶豫著不知哪一句更為貼切,忽然聽見哢嚓一聲。
“誰?”她心生警惕,往後退開一步。
有個高大的身影被樹乾遮擋,她眯眼仔細瞧,見樹林之中紅星微閃。
沐懷朋不知何時走到樹林裡,正站在空地抽煙。
他側過身看她,含著煙沒說話。
兩人一照麵,盛勤頓時傻眼,直覺血液一股一股湧上頭。
剛才的電話不知道被人聽去了多少,她一時之間簡直羞憤難當。
沐懷朋沒出聲,隻看了她一眼,回過頭靜靜吸煙。
盛勤顧不得打招呼,連忙轉身就走,腳下越走越快,最後直接小跑起來,像是有惡靈追趕。
*** ***
盛勤做了一晚上心裡建設,起來卻沒再見到那人,不知道他是一早走了還是昨晚上就已經駕車離開。
第二天他們在營地進行訓練,兩個教官一板一眼很嚴格,折騰得彌勒佛似的老袁叫苦不迭。
兩天的野外訓練結束,一行人又回到部隊。六個人被變成了一個班,早上跟著士兵出操訓練,晚上在陪同之下進行參觀采訪。
出發之前,幾個人都又不當回事又有畏難情緒,這段時間被教官琢磨一通,精氣神有了很大不同。
老袁天天鍛煉瘦了七八斤,兩個女生卻相繼長胖。
大半個月下來,盛勤熬夜的毛病改了,一日三餐格外規律,於是肉眼可見地胖了,笑起來眉眼彎彎透著和氣。
訓練結束那天,沐懷朋看見她的時候像是認不出,神情驚疑地盯著她看了半晌。
大家跟著都看向盛勤。
她被眾人的眼神弄得下不來台,隻能自嘲說部隊夥食太好,感謝祖國喂養。
這一段時間的朝夕相處,不僅讓編劇團隊收集到了一手資料,也讓幾個人之間情誼加深,真產生了一種類似戰友情的感覺。
沐懷朋見幾人被她逗笑,欲言又止,直接讓人先上車去吃飯。
去的是南興市中心的一家餐廳,四十年裡一直是南興的老牌五星餐廳,擅長當地菜肴,滋味最是傳統正宗。
沐懷朋顯然是熟客,早就讓人排好了菜,隻等人一到就開餐。
服務生推門進來先上冷菜,老袁鄭智正聊著這一個月的進展情況,包廂的門又被推開。
“小舅舅?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盛勤跟著眾人目光看過去,看見來者年紀跟沐懷朋相仿。
沐懷朋回頭瞧見他,問了句:“你怎麼來了?”
“我一進門就聽經理說你在,那我不得趕緊過來給您請個安?”利慎澤嬉皮笑臉。
沐懷朋一笑,靠在椅背裡指了指老袁:“袁總。”他又指了指利慎澤,“我小外甥。”
“知道知道,”老袁站起來,“利家二公子。”
利慎澤笑起來,“什麼公子不公子,袁總太客氣了。”
他跟在場的人一一招呼,看見盛勤微頓,握著手歪頭認真打量,非說麵熟:“好像是在哪裡見過。”
盛勤見他模樣出眾,是真沒見過他:“不然我一定記的。”
席上眾人都朗笑稱是。
沐懷朋敲敲桌子,嘴角微勾,睨他一眼:“是個美女你都說眼熟。”
“真不是。”利慎澤也不多解釋,一笑了之,又跟其餘幾人打招呼。
“行了,你那你的去,我們談事呢。”沐懷朋開口趕人,抬手指了下利慎澤,囑咐服務員,“回頭把他的賬掛我那兒。”
“不用,”利慎澤說,“我掛我哥賬上的。”
“平時我不管,今天碰見了就沒讓你哥買單的道理。”
利慎澤也不客氣,馬上答應,又問他什麼時候回北京,“打場球再回去唄?”
“再說。”說到打球,沐懷朋忽然想起什麼,“批文的事情你辦妥了?”
剛剛還嬉皮笑臉的少爺立馬耷拉下眉眼,“彆提了,嫌我動作慢,給我派了個督軍,小舅舅,你可不知道那人多討厭……”
“閉嘴吧你。”沐懷朋翻了個他白眼,聽都不想聽。
利慎澤是富家公子,原本也是個我行我素的性子,但被他當眾斥責也不惱,又笑嘻嘻地給自己挽尊,這才轉身出門。
“澤少今年也快三十了?”老袁轉動餐桌玻璃,親自給他上茶。
沐懷朋搖頭一笑,頗為無奈,“還沒長醒呢,跟他哥完全兩個樣子。”
這話一般人不好接,老袁玩笑道:“四爺您是太貪心,合著牛逼的人都到你們家啊?”
沐懷朋想想也是。
幾個人岔開話題,盛勤低頭喝茶,心想這人看上去年紀輕輕,最多不過三十出頭,但在小輩麵前竟然真有兩分長輩的氣度。
很快,熱菜陸續上桌。
沐懷朋舉杯致辭:“大家這段時間訓練辛苦,今晚上都隨意,想喝的儘興,我沐懷朋奉陪。女士們不想多喝酒也隨意,不必拘束。”
他話是這麼說,可幾個人都沒當真。
盧薇工作多年,一斤白酒不在話下,沒吃兩筷子,第一個開始走圈敬酒。
一共隻有兩個女生,人家大方豪邁,盛勤不好說自己不想喝酒。
還好她早做好了心理準備,跟著就端起酒杯。
沐懷朋端坐主位,往後靠在椅子裡,夾煙的長指在桌上點了點:“盛小姐今天表現令人眼前一亮。”他盯著她問,“你還能喝嗎?”
隔著整個餐桌,兩人遠遠對視。
玻璃托盤反射著包廂中間水晶吊燈的光,柔和地照在她的臉上,讓那雙眸子看上去像是含著秋波。
盛勤站起來:“不太能喝,但是這杯非喝不可。真的很榮幸能夠參與咱們這個項目,更難得的是這一個月的朝夕相處。大家在各自崗位都是精英人士,但還能保存這一份赤子之心,真的讓人很佩服很感動。”
她又點名謝了老袁鄭智寧傑在專業上的指點,謝了小周和盧薇在生活上的照顧。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麵麵俱到。
最後自然要再主動乾一杯。
一桌上子叫好,唯獨沐懷朋沒吭聲。
酒酣膽熱,大家都喝得上頭,盛勤起身去衛生間。
老飯店的裝潢還是從前的審美,地上沒有毯子,鋪著棗皮紅的地磚。
盛勤生怕頭暈摔倒,一步一步走得格外小心。
她肚子裡撐得有些想吐,在水池邊洗了把臉起來,在鏡子裡看見沐懷朋沉著臉走近。
她沒當回事,身後的人卻停下腳步。
盛勤這才站起身,回頭看他。
沐懷朋打量她,有些無可奈何:“今天都是自己人,你這麼拚乾什麼?”
她喝得臉紅,意識卻十分清醒。
“不是您教的嗎?”
上次見周總,她感冒不能喝酒,送他回家時被一頓冷嘲熱諷,盛勤當時覺得委屈,後來靜下心來仔細琢磨,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是對的。
工作場合的飯局,席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任務和目標。
美酒佳肴,無非點綴,目的在於交流溝通。
交流是交流信息,還是交流情感,溝通是跟誰溝通,誰主導,誰輔助,全都是講究。
這個道理盛勤不是不明白,可她從小接受的教育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對這種應酬沒有好感,即便能做也拉不下臉麵去投入。
但既要吃這碗飯,就不得不擺正位置,降低姿態。
盛勤提醒他:“上次我送您回家,在車上您說不喝酒吃什麼飯。”
當時她還有一種應酬的抽離,可這次確實真的喜歡這個團隊,自然更加投入。
沐懷朋一愣,回想起來確實是有這回事,卻瞪她一眼,說:“你這個人,我說一句你頂十句,你到底是怕我還是有恃無恐啊?”
盛勤張嘴了張嘴,一個字沒說出來,轉身就要吐。
沐懷朋看著她乾嘔,吩咐門口的服務員倒熱水過來,又從旁邊抽紙給她。
“謝謝。”盛勤接過紙巾擦了擦嘴角。
她洗了把臉,坐到旁邊的沙發上,主動說:“我沒事。”
一旁響起腳步聲,服務員端著毛巾和熱水過來。
沐懷朋拿過毛巾,把熱水遞給她,示意服務生先走。
玻璃杯被她捧在手心,盛勤喝下大半熱水,覺得胃裡舒服很多。
“你沒有什麼想說的?”沐懷朋注視著她,語氣平靜。
盛勤抬眸,主動報備:“我休息一會兒就回來。”
沐懷朋抿了下唇,問:“還有呢?”
盛勤不解。
他沉默不語,忽然厲聲道:“我給過你機會了。”
盛勤懵然。
男人沒了耐性,轉身就走,走到門口又似不甘,大步回頭。
他反手用力一摜,把毛巾扔到地板上,點著她氣道:
“你準備瞞我到什麼時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