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了紅葉,接了山花,接了一顆紅棗……接滿了雙手,掏空了衣兜,帶著妖怪們的禮物,踏進了教室。
“哇,今天也很準時啊。”熟悉的後排同學風早裕平,笑著和夏目打了個招呼。
“早。”夏目應了,放下書包,將山花和其它的花草插進了靠窗座位旁的透明小花瓶裡。
他有兩個小花瓶,一新一舊,今天的和昨天的。
夏目貴誌不愛說話,這是認識他的同學都知道的事情。他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遊離在人群邊緣,沉默寡言的夏目同學。
但是如果認真和他說話,也會得到相當認真的回應。
夏目看起來似乎有忙不完的事情,他有一本厚厚的素描本,裡麵畫滿了稀奇古怪的生物和各種場景。
課間的時候,他就在安靜地畫畫。
每一天都如此,今天罕見地畫了個和服大美人。風早湊過來看,哇塞了一聲,吸引了附近人的注意力。
“這是哪個模特嗎?還拿著劍?不,這是長刀嗎?”
“畫得不太像真人啊?虛構出來的吧。”
“夏目喜歡這種類型的嗎?”
男生們的三言兩語,引起了女生們的好奇心。
荻原佳代豎起了耳朵,悄悄地混進圍觀的人群。
畫中的人,像蝴蝶一樣輕盈下落,向上舉起的右手握在被身體遮了一半的長柄物品上。
隻有昳麗的側臉,氣質瞧著美麗又肅殺。
如果夏目喜歡的是這種類型,長相清純的荻原忽然異常地沉默。
夏目簡短地回答著:“是傘,虛構的,很美。”
風早揶揄道:“哦,你喜歡這種啊!風情萬種的大美人,有眼光。”
夏目不說話了。他的畫傳閱了整個教室,又回到了他的手上,他便接著畫了下去。
這幅畫和其它的妖怪畫相比,並不完整,隻有側視圖和後視圖,沒有正視圖。
夏目不想畫黔已的正臉,他沒有把握能將她畫出來。和寺崎有點相似的正臉,畫著畫著,說不定就會畫偏了。
除了妖怪的畫,夏目還有幾本用文字記錄的妖怪日記,那是獨屬於他的秘密日記,不能被任何人傳閱。看過它的,隻有他和寺崎。
夏目微頓鉛筆,用橡皮擦掉了不屬於黔已的線條。
昨天忘了要聯係方式,不過,寺崎說會來找他。夏目忽然有點期待,所以放學時,衝出教室隻用了兩秒。
破了記錄。風早挑眉,慢悠悠地踏出教室。
晚上,荻原穿著淡藍的長裙,推開了味辻屋的門,看見暗戀的對象從眼眸亮亮變成了平靜如水,客氣地說:“歡迎光臨。”
荻原微怔,揚起笑容,“夏目同學,真巧。”
不巧,完全不巧。夏目想著,低頭計算起數學題目。數字有一種讓人心情平靜的特殊功能,越繁瑣的計算步驟,越心神安寧。可惜,同班同學似乎不能領會。
荻原應該是喜歡他的,總是在製造偶遇。妖怪們有時候會來通知他,說有人來來回回念叨著他的名字,覺得荻原怪怪的。
可能荻原是有些奇怪吧。在結款的時候,居然瞄著他自己買來的習題冊,說這題很難,她都解不出來。
她是客人,要客氣對待。夏目把那頁習題冊撕了下來,“給,拿回去看吧。”
荻原笑容微僵,道了聲謝。
不愧是夏目同學,真是油鹽不進。嗚嗚。內心淚流滿麵的荻原,提著宵夜回家去了。
某除妖師家族,今晚迎來了一位名為巴淺的雲遊商人。
“九隻中級妖怪,他要低價買給我們嗎?不會有坑吧?”族裡的人古怪地發問。
“他說,交個朋友,日後好辦事。順帶,想買一點我們家族的鎮紙。”
“鎮紙啊?他要多少?幾年的啊?”
“年代越往上越好,不嫌多。”
他們麵麵相覷,決定留他一晚,觀察一下。
與此地隔了兩間房的巴淺先生啜著他們接待的茶,藏在麵具下的眉目含笑。
[一隻。]
夜月笑道:[還差一隻。]
*
過了一周,夏目開始歎氣。他怎麼就忘了要聯係方式呢?寺崎不會不來找他了吧?
再次送走客人的夏目,坐在櫃台後,心不在焉地攥起筆,寫了幾個字又停一會。
鴉雀無聲的店內,遲遲沒有客人湊上前去結賬。
直至白裡透粉的骨節輕叩台麵,發出聲響。夏目猛地抬頭,看見穿著薑黃色寬鬆長袖的寺崎站在他麵前,神色平靜地說:“在想什麼?”
亮堂的白熾燈下,非人的外貌反而比月色下更為虛幻、不似凡物,也更加地清晰、真實。夏目驀地呆住了。
寺崎似了悟地微側頭,耳邊的墜子因此輕晃。生動的畫麵清楚地傳達到眼裡,不是靜的畫卷,而是現實。
寺崎淡笑著,尾音像藏了勾子,問道:“在想我嗎?”
不知從哪裡傳出倒吸涼氣的聲音,夏目覺得,他可能真的快要沒朋友了。
心臟擅自發出尖銳的爆鳴,夏目低頭拾起桌上的習題冊,蓋住了所有的視線,磕磕巴巴道:“怎麼,才、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