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怪。
新的一天降臨時,元楚星的腦海忽然浮現出這樣的念頭。
雖然元楚星的感官比較遲鈍,但抵不住周遭的變化越來越大。
像是一個越膨脹越大的肥皂泡,哪怕看上去再炫目美麗,漸漸泛白的泡泡薄膜也在破碎的邊緣搖搖欲墜。
元楚星開始清晰地感覺到了不對勁。
走在路上,稍不注意,在陽光的照射下,路邊會突然融化一個角,瀝青都像是被曬焦了。
但是再次望去,道路又一片平整,仿佛一切都是元楚星的錯覺。
元楚星家裡離學校很近,就隔著一條馬路。
一般元楚星回家走幾分鐘路就行了,彆的學生回家要麼踩自行車,要麼就是專車接送,有時候也會搭公交車。
元楚星有次放學就看見同學走進公交車時,那開敞的車門像是一個嘴巴,兩側全是尖銳的牙齒,在學生進了車廂之後就迅速合上,發出哢嚓哢嚓的恐怖咀嚼聲。
路過的元楚星滿臉驚恐地望過去,公交車馬上恢複了正常,仿佛無視發生。
等元楚星經過後,他又聽到後邊繼續發出嘎吱嘎吱的奇怪聲響,元楚星一回頭又看到公交車一切正常,上邊坐著的司機臉上帶著和藹的微笑,行駛著公交車遠去。
車窗邊就坐著剛剛進公交車的學生,他臉上同樣帶著微笑,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元楚星眼花,他總覺得,在他抬眸看過去的那一眼,這個學生嘴巴似乎也在坐著咀嚼的動作。
元楚星:……
好古怪,趕緊回家吧!
除卻這些,還有很多其他古怪的地方。
身邊熟悉的、不熟悉的麵孔似乎一點一點地變得奇怪起來。
明明人還是那個人,偏偏給元楚星的感覺和以往都截然不同了。
不和他們正麵直視的時候,基本麵無表情的。
一對視,就努力在臉上揚起微笑,偏偏笑容看上去蒼白無力,顯得怪誕至極。
學校裡的同學們還能說是狀態不對勁,路上遇到的人就奇形怪狀得多了。
元楚星住的的地方有不少上班族,他們每天早上本來就像是遊魂一樣怨氣滿滿、腳步虛浮地往公司趕,現在更是滿臉精氣被吸空的乾屍模樣,有些人頭頂似乎都實質化般凝出黑色的怨氣,大老遠能看到對方衝天的怨憤。
要是回來晚了,還能看到不少上班族行屍走肉般四肢歪折,陰暗扭曲地在地麵上爬行。
偶然往那邊一瞥就看到喪屍上演在現實的元楚星:!!!
無、無憂市的工作已經可怕到這個地步了嗎?!
大家的精神狀態差得過於可怕了喂!
元楚星趕緊往單元樓跑,停在路上下。
路燈在他頭頂閃爍著光芒,光線去一閃一閃的。
這座小區算是高檔小區,物業也很負責,路燈閃成這樣肯定是出問題了。
元楚星有些奇怪地抬起頭往
上看,直接看見一個人頭盤旋在路燈上。
晚間的風吹拂著,頭顱的長發也跟著一搖一晃遮住了路燈的光芒,看起來才像是路燈在閃爍。
元楚星:……
元楚星恍惚地拿出手機,準備報警:“喂,警察嗎……”
下一秒,盤著路燈的人頭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生怕下一秒就被元楚星和警察逮個現行。
元楚星:“?”
他打電話打到一半,看著這慫得要死的頭顱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電話那頭的接線員還在溫柔地詢問著元楚星是否需要幫助,元楚星沉默片刻,才說道:“不、不用了……”
對方都跑了還能咋的。
總而言之,奇怪的地方不勝枚舉,元楚星第一次那麼真切地感覺自己不是生活在一個正常的世界,而是一個充滿了奇形怪狀家夥們的世界。
偏偏詢問雲藏月的時候,雲藏月眨了眨眼,無辜地說他沒發現什麼不對勁啊。
元楚星就開始懷疑自己起來了,難不成真的是自己最近太敏.感了?
他倒在沙發上,氣呼呼地垂著自己臉上的頭發。
雲藏月微微附身,為元楚星拂開垂落的發絲,紅眸被纖長濃密的睫羽遮垂:“會不會是小星你最近太累了?”
邊說著,雲藏月邊幫元楚星接過書包。
明明雲藏月在的學校老遠了,但是回到家時,他竟然回得比元楚星還快。
元楚星詢問的時候,雲藏月眨了眨眼睛,眼眶慢慢就紅了。
他支支吾吾地說:“因為……我在休學中……”
元楚星震驚:“休學?!”
雲藏月表情看上去更落寞了,他小聲地說:“因為大家都不喜歡我,排擠我……”
少年眼睛濕漉漉地看著元楚星:“小星,我是不是真的惹人討厭啊?”
憂傷仿徨的語氣說得若有其事,仿佛是一個貨真價實小可憐。
至於事實?
——那當然,都是假的啦。
與其說是不喜歡,不如說是所有怪談都在恐懼著雲藏月。
排擠也是沒有的事情,雲藏月一個人孤立整個世界,他誰都不放在眼裡。
學校裡沒有變成怪談的學生,察覺不到雲藏月實力的可怕,但是生物本能就是趨利避害,一見到雲藏月,他們就像是老鼠見到了貓,從不敢在他麵前晃悠。
就算是化為人類少年的模樣,在和元楚星相遇前,雲藏月隻是頂著個學生身份隨機挑選獵物而已。
至於上課——這是什麼東西?
和元楚星相遇之後就更簡單了,每天除了監視元楚星就是觀察元楚星,二十四小時無時不刻地盯著元楚星看。
那些秒回的時刻,甚至都是雲藏月在元楚星“身邊”看完,然後微笑著給元楚星發消息。
但是雲藏月最近學會了裝可憐。
人類有些東西還是很管用的,起碼當他這麼說完後,雲藏月心滿
意足地從元楚星表情中看到了憐惜和心疼。
他當然沒有特彆去騙元楚星,這隻是語言的藝術而已。
元楚星並沒有懷疑雲藏月的話,因為在他的認知裡,七高那邊的風氣確實不怎麼樣。
加上雲藏月從見麵開始就像是淋雨小狗的陰鬱弱氣模樣,元楚星更為心疼了。
“當然不是,小月那麼可愛,那些都是什麼些沒眼光的壞東西!不要理會他們!”
他握住雲藏月的手,非常誠懇地說:“要不小月你轉學過來和我一個學校吧,來我們班,我還可以照顧你。”
雲藏月可憐兮兮地看著元楚星:“可以嗎?”
元楚星被看得保護欲爆棚,理智全消:“當然可以!”
雲藏月眼睛霧蒙蒙的,隱約帶著幾分期待:“想和小星當同桌也可以嗎?”
“可以!”元楚星非常果斷的說。
他被蠱惑得甚至連這般失智的話語都說出口了:“彆說同桌了,小月想做什麼都可以!”
聖夜高中是單人單桌製度,並沒有同桌這一說法。
但是現在,雲藏月都這麼期待了,那麼聖夜高中很快就會有同桌製了。
作為一個零花錢有億點多的富二代,元楚星開始考慮要捐幾棟樓才能讓校長同意。
實在不行,把整個學校買下來他來當校董,這樣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被迷得不複清醒的元楚星在這一瞬間,把所有的計劃都想好了。
不過,“說起這個,”元楚星忽然想到了什麼,擰了下秀氣的眉頭,他委婉說道:“我們學校什麼都好,就是裡邊的同學……有時候有點奇怪。”
先前其實還好,就是最近,真的是有點點難以形容。
以前的時候元楚星天天被人圍觀,現在雖然沒了被圍觀的煩惱,可校園裡大家一下課就安靜得跟死人一樣,元楚星多少還是有些不習慣。
要不是聖夜高中已經算是無憂市裡最好的高中了,元楚星都想帶著雲藏月一起重新挑選起學校了。
不過比起元楚星觀察的,這些同學又好像正常了很多。
想到這裡,元楚星終於回想起,他是要來和雲藏月吐槽最近遇到的奇怪事情來著的。
“其實小星不用煩惱的。”
雲藏月溫聲說道,凝視人的時候,那雙水潤霧氣的眼睛中浮著點點真誠,隱約帶著幾分令人信服的歪理:“為什麼要在意那些無關緊要的人呢?煩惱的事情無視就好了。”
元楚星蹭了蹭雲藏月的手,語氣鬱悶:“可是這樣很奇怪呀……”
明明知道自己身邊有異常的事情發生,但是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元楚星難免騰升起不安的情緒。
雲藏月的手撫上了元楚星的臉,聲音聽上去更柔和了:“沒有什麼好奇怪的,一切都很正常呀。”
他微笑著說道:“我們的生活沒有任何影響,一直都在照常進行。”
是這樣的嗎?元楚星迷迷糊糊地想著,
思緒幾乎要捕捉到了那點特異了,雲藏月安撫的聲音這麼一傳來,元楚星又開始慢慢放鬆了。
好像、真的和小月說的那般,反正生活沒被影響,偶爾有一些奇怪的地方,無視掉就好了……
元楚星正暈暈乎乎地被雲藏月撫摸著,李姨的聲音傳過來了。
“小星,吃飯了。”
她微笑著捧出了美味的飯菜,哪怕極力忽略撫著元楚星的雲藏月,神情深處依舊帶著難以掩藏的驚懼,手微微地顫。
可現在小星就在麵前,要忍住,不能讓元楚星察覺到異常。
雲藏月抬眸望了她一眼,什麼都沒說,隻有嘴角在微微地上揚。
元楚星應了聲好,從沙發上直起身,打了個嗬欠。
自從昨天雲藏月和李姨猝不及防見麵後,元楚星索性就和李姨說要讓雲藏月過來一起住了。
他拉著李姨的袖子,露出討好的神情:“小月很小的時候就自己一個人住了,沒有爸爸也沒有媽媽,身邊一個大人都沒有,很可憐的……”
——可憐……?
李姨一開始還沒說什麼,隻是在聽到元楚星為雲藏月說好話時,她的臉色似乎抽搐了一下。
和一無所知的元楚星不同,李姨清楚,頂著人類少年皮囊的雲藏月實際上脾氣陰晴不定,很容易發瘋。
一開始,在無憂市遊蕩的雲藏月把自己的氣息隱藏得很好,偶爾會有弱小到連危險都無法辨明的怪談將雲藏月視為獵物,雲藏月也是像是現在一樣偽裝出無害的樣子接近。
然後在怪談們放鬆警惕時,大笑著掏出電鋸,將它們全部肢解了。
給躲在高樓裡圍觀的李姨嚇了一大跳,徹底留下了陰影。
雖然不知道雲藏月現在哪個神經錯亂了和元楚星玩什麼交往遊戲,但哪一天等到雲藏月厭膩了,說不定就會覺得無聊,然後把現在美好的一切全部毀掉。
李姨對雲藏月沒有半點信任感。
她目光擔憂,望著自己麵前露出乖巧笑容的元楚星。
整個無憂市都在雲藏月的掌控之下,此時雖然看上去是兩個人在私密地談著話,實際上,現在,所有的物品都化成了無處不在的“眼睛”,無數的視線正密密麻麻地注視著這裡。
李姨的嘴巴仿佛被膠水封住了,任何不利的話語全都被堵在喉嚨裡。
肆意妄為的怪談之主,對元楚星以外的存在,從來都是漠視殘暴的態度,若不是元楚星在意她,興許占有欲強得可怕的雲藏月已經將她處理掉了。
沒有任何人能夠和他搶奪元楚星的注意力,實際上,現在她竟然還能好端端站在這裡,這件事都叫李姨驚訝。
可是她本身就是怪談,隻是因為她的特性,李姨會不擇手段保護元楚星,撇開這點,怪談的特性她也擁有,深刻了解怪談本質的李姨根本無法相信雲藏月會真的對元楚星彆無所求。
但是她什麼也說不出來,怪談之主能容忍她繼續出現已經用儘了所有的耐心,不可能讓
她吐露出任何會激起元楚星警惕的話語。
最後,她隻能硬著頭皮看著雲藏月登堂入室,和她心愛的孩子,住進了同一間房子裡。
現在也是,捧著飯菜出來,李姨也隻能咬牙看著雲藏月肆無忌憚地當著她的麵抱著元楚星。
怪談的本能讓她不敢直視雲藏月,母性卻讓她對任何試圖染指她孩子的存在怒目。
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打著架,呈現出來,就是李姨的笑容愈發皮笑肉不笑、
“先吃飯!不許撒嬌!”
元楚星臉紅著推開吃飯了都還要撒嬌的男朋友,讓他正經點。
雲藏月被推開了也不惱,無辜地歪了歪腦袋,然後便像是隻粘人的狗狗,緊緊挨著元楚星不放。
他這樣粘著元楚星的時候也不管旁邊是不是有彆人,旁若無人的樣子看上去實在特彆欠揍。
起碼李姨就低下頭,不敢再看。
無論是誰,在看到自己心愛的孩子被彆處來的不懷好意的狼叼在嘴巴裡,心底都會止不住冒出怒火來。
偏偏這個占據了她孩子全部目光的家夥,是一個特彆可怕危險的存在。
李姨一邊頂著他可怕的威壓,一邊暗暗咬牙。
如果不是打不過,李姨現在可能已經想把雲藏月掃地出門了。
雲藏月也完全不把她放在眼中。
如果不是怕元楚星生氣,他原本是想把所有接近元楚星的人和怪談全殺了的。
現在元楚星把他介紹給了當做家長一樣的李姨,雲藏月為了維持在元楚星麵前好男友的形象,自然更不會對李姨動手了。
隻是怪談貪婪的本性作祟,讓他偶爾望向李姨的目光中多少帶著幾分惡意。
李姨:……我忍!
元楚星並沒有察覺到自家阿姨和男朋友之間的暗湧波濤,美滋滋地吃起了飯。
雲藏月正式被邀請過來後,李姨確實按照元楚星說的口味把菜準備了。
她手藝極好,無論哪個菜係和口味都能拿捏得很好。
隻是此時,看著仗著一張漂亮的人類皮囊,就不顧自己怪談之主身份,真的一副弱小無助可憐模樣靠在元楚星身邊的雲藏月,李姨怒火滔天,咬碎了牙齒。
早知道就下毒了!該死的!
偏偏雲藏月還挑釁地當著李姨的麵,用一雙無辜的狗狗眼,無比期待地請求元楚星幫忙拿一塊元楚星麵前的糕點,在元楚星紅著臉照做時,雲藏月微微抬眸,輕蔑地掃了李姨一眼。
這一瞬間,李姨氣得忘記了恐懼,幾乎要維持不住人形。
啊啊啊啊啊混蛋!
元楚星察覺到這強烈的目光,奇怪地望過去。
李姨僵硬地微笑,看上去毫無異樣:“怎麼了小星?”
“啊,沒什麼。”元楚星撓了撓臉,難不成剛剛也是他的錯覺。
在元楚星抬眼的那一刻,就順手接過李姨附身的這具屍體操控權的雲藏月唇角微勾,白皙修長的手指
像是傀儡師般壓著無形的絲線。
——不可以被小星發現哦~
他仗著元楚星背對著自己,肆無忌憚地朝李姨傾露著自己的惡意。
——下次再違規?[]?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就殺掉你。
棕發少年如是微笑著,彎起的唇瓣紅豔如吸飽了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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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後心情也好很多了,元楚星下意識想往沙發上倒,但是下一秒,他就想到雲藏月還在這裡。
在男朋友麵前多少有點點偶像包裹的元楚星臉一紅,趕緊從沙發上挺起身來,假裝無事發生。
但是吃飽後,那股舒適懶散的情緒太磨人了,元楚星根本沒撐得了多久,慢慢又開始往沙發靠了。
“要一起來坐嗎?”
不敢去看此時雲藏月的神情,元楚星放棄掙紮,甚至還招呼雲藏月過來一起坐。
“好呀。”
雲藏月順從地靠了過來,手裡還拿著李姨原本想拿來的飯後水果。
“小星,啊——”
他特彆自然地接手了李姨的工作,叉著切好的草莓微笑垂眸喂過來時,元楚星完全抵不住這樣的美□□惑,暈暈乎乎地張開了嘴巴。
雲藏月就像是第一次投喂著什麼小動物一樣,一塊又一塊的,毫無節製的意識。
還是元楚星打了個飽嗝,才意識到自己的身體真的承受不了這麼多,才艱難地推開了雲藏月。
“不行了,吃不下了。”元楚星捂著肚子,眉頭細細地擰,“太撐了……”
語氣軟塌塌,一點力度都沒有,明明是有氣無力地陳述著,卻因為尾音習慣性地綿軟,像是在拉著糖絲,聽上去完全就是在撒著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