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在領域之中被員工遺忘了的傻逼、呃,倒黴玩家們心情無比糟糕。
他們被困在一個類似於甜品世界的領域之中。
正常的甜品造型可愛,顏色豐富,在旁邊時,空氣裡還會充滿了令人心動的甜蜜香氣。
但這裡的甜品卻截然相反。
它們的外表還是精致的,可卻散發著無比奇異古怪的味道。
那味道像是在高溫天氣下腐爛變質的食物,光是嗅聞就讓人想要作嘔。
玩家們挑釁完店員,如願以償地被店員扔到這個領域。在那之後,那麵色恐怖的店員便消失不見了。
一開始,玩家們還想像之前那般暴力破解這個未解之謎。
可是這個看似脆弱的古怪甜品領域,無論玩家發出什麼攻擊,撞擊到某個邊界時,都會像是被腐蝕一般吞沒。
那無形的牆似活著的生物,蠕動著將缺口一點點補全。
而被攻擊之後,那些甜品散發的味道更濃鬱惡臭了,熏得玩家們頭暈目眩。
“有毒……!”
雖然進來了之後,玩家們就已經各顯神通用上了類似防毒麵具的道具,可這股氣體似乎並不能被隔絕,進來到現在,玩家們的體力正在慢慢流逝,而且無法恢複。
隨著時間的流逝,周圍像是擺設一般的甜品似乎越變越大,膨脹到一種不可思議的地步,擠占這個並不算大的空間。
玩家們可不敢用生命去保證被那些一看就很危險的甜品碰到之後會有怎樣的結局。
但是再強大的攻擊都無法打破這個領域的屏障,使用的道具也會慢慢失靈,明明是強大無比的玩家,被困在這裡之後,卻仿佛變成了普通人狀態的自己。
“……身體素質變差了。”
包常林握了握拳頭,清晰地認識到了這點。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圈周圍的玩家們。
雖然同為一個公會的玩家,可懸月遊戲從不是什麼真善美的遊戲。在這個以性命做入場券的危險遊戲裡,有時候最大的危險往往來源於自己身邊的玩家。
大家應該也發現了。
那無法抵禦的氣體擁有著無比古怪的效果,讓他們被強化過的體質一點一點削弱。
包常林腰部有些疼,脖子處似乎也在發酸。
但他並沒有被什麼攻擊到,甚至這久違的疲憊和勞損還讓他莫名的熟悉。
不像是削弱。
更像是……
——變成了進入這個世界前,弱小無比的自己。
他們原本站得還算靠近,此時卻不約而同地拉開了距離,各自的眼神在閃爍著。
危險好像從外界漸漸變成了自己周圍的人。
“有些糟糕。”
包常林在心裡想。
時間在這裡仿佛失去了意義,認識似乎模糊了。
包常林看了一眼自己的道具。
【道具名稱:陳舊的
手表】
【道具等級:C】
【道具介紹:不知道是誰遺留下的手表,有著機器貓的外形,很受小孩子的歡迎。並不昂貴,也沒有什麼特彆的作用,隻能用來查看時間——或許這就是它的作用?】
【備注:時間隨時都能查看,但是時光隻會流逝。】
道具的等級並不高,但在某些時刻下,確實有著不錯的作用。
就像是現在,他們對時間的感知被模糊了,隻能用道具查看他們進去這裡多少時間。
包常林盯著上麵顯示的時間。
——五分鐘。
“竟然才過去五分鐘嗎?”包常林感到毛骨悚然。
不止是包常林,其餘玩家也發現了自己身上古怪的變化。
比起包常林還能冷靜下來思考,性格更極端的他們隻能像是一群沒有頭緒的螞蟻,又或者是一群任性的孩子,止不住發起了脾氣。
“該死!沒人說這個未解之謎這麼難搞啊?!”
“攻擊根本沒用,趕緊想想辦法!”
甚至有人趁機朝彆人發泄了自己的不滿:
“喂,你用的什麼道具,怎麼會找到這麼危險的家夥?!”
被指責的玩家也忍不了了,反駁道:“不是你們叫我使用的道具嗎?來之前是大家一起做的決定,現在倒好,賴上我了?”
“管我們什麼事,要不是你那破道具出了問題,我們會同意過來?”
明明現在最重要的是解決眼前的未解之謎,他們卻莫名地吵起架來,絲毫不顧接下來可能麵臨的危險。
這個打算同進一個副本才臨時組成並不牢固的隊伍,矛盾一下子被激化了。
包常林作為名義上的隊長,雖然有些煩這群根本不聽指揮的隊友,但還是皺著眉頭出來阻止:“夠了。現在都什麼時候還隻顧著吵架。”
可惜的是,這些原本就瞧不起包常林的玩家們根本不買包常林的賬。
“你算個什麼東西,用得著你當老好人?”
就連被指責道具出問題的玩家也不屑道:“要你管,滾遠點!”
之前他們無論心裡怎麼想的,表麵上多少還給包常林一點麵子。
現在他們驀然撕破臉了,直直讓包常林下不了台。
包常林的笑容有一瞬間變得無比冷漠,他不再言語,任由這群人繼續吵架。
冷眼旁觀後,包常林發現,這一群人不僅身體素質變差了,心理年齡似乎也變小了。
這是不對的。
肯定有什麼東西影響了他們。
可包常林莫名不想要管,身體和靈魂像是分成了截然不同的兩部分,讓他變成這一場鬨劇的旁觀者。
隻是空氣裡那腐爛的味道更濃鬱了,熏得包常林有些頭腦發脹。
可與此相對的是,明明已經膨脹得將近人類大小,寫滿古怪的甜品看上去似乎更精致、更美味了。
原本是腐臭的味道,似乎也開始漸漸
變得芬芳起來。
不知何時,爭吵著的玩家們聲音慢慢就停了下來。
氛圍一下子變得無比安靜。
在這詭異的寂靜中,包常林聽到有人咕咚地咽了一下口水。
他抬眼望去,看到了其餘人變得癡迷的麵龐。
那一雙雙原本寫滿高傲和惡意的眼睛,染上了怪異的貪婪。
“……它們看上去,好好吃。”
不知道是誰先開的口,氣氛一下子由安靜推向了更叫人心底發寒的狂熱。
“一定很好吃吧。”
“肯定很好吃,好想吃啊……”
“我想吃巧克力了。”
像孩子們一樣吵架,現在又像孩子們一樣毫不掩飾自己的欲.望,麵容和身體都似乎縮小了。
——不。
是這些人,真的變成了孩子!
其實一直都在縮小,隻是周圍不斷膨脹的甜品把他們連同對周圍的感知都一並模糊了。
可是……為什麼……
他沒有變化?
包常林顫抖著抬起了自己的手,心底無法控製騰升出了難以言明的恐懼。。
那雙手寬大粗厚,指腹和關節帶著筆摸出來的老繭。
加上身體素質的回落,包常林看著自己的手,隻覺得在看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他以前……是個什麼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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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常林在卷入遊戲前,是個童話作家。
懸月遊戲挑選玩家並不局限於一個世界。
這一點,稍微聰明一些的玩家很容易就發現了。
聊起天來不同的名人,對某些提到的常識沒有半點印象,不同的習慣……
各種各樣的細節很容易推出事情的真相。
這些世界,有的很普通,世界總體和平又安定。
有的戰火不斷,戰爭沒有停止的征兆,進來的玩家充滿了血腥的氣息。
有的帶著幻想的色彩,那裡的玩家比其餘玩家更有優勢,很容易熟悉懸月遊戲恐怖的節奏,並熟悉地選擇掌控能力。
包常林在的世界就是後者,隻是他並不算一個優秀的玩家。
不知何時開始,他的那個世界慢慢變得不正常起來了。
他的視野裡出現了各種各樣的幻影。
他們嬉笑著,尖叫著,對著包常林惡作劇,嚇唬包常林。
包常林不是沒有懷疑過自己的精神出現了問題。
他去看過醫生,也試圖找過大師求救過。
——可是無法和人說出口。
嘴巴像是被封印了,與之相關的任何東西都說不出來。
所有人都覺得包常林瘋了,在各種非議和輿論下,包常林隻能辭職。
他的生活開始變得一團糟。
久而久之,包常林也以為他自己瘋了。
直到有一天,包常林發現,言語無法說明的,閃爍含糊說出來也
不會被人信任的東西(),文字卻可以記錄。
加上生計所迫⑿[((),包常林試著轉職了作家。
在應聘這份在外人看來光鮮亮麗的工作之前,包常林在文字上很有天賦。
包常林最熟悉的就是孩子,恐懼的也是孩子。
偏偏動筆的時候,包常林鬼使神差地把主角設定為一個有著奇異天賦的孩子。
越是恐懼,越是無法控製自己去描述。
出乎意料的,包常林幾乎當做日記一般發泄恐懼的作品一炮而紅了。
後邊的寫下的文字,也全是由孩子作為主角,借助孩子的眼睛去觀察一切。
——那是一個光怪陸離的吃人世界。
明明大類上,包常林歸屬於童話作家。
但他的文章類型,恐怖的色彩要比童趣濃鬱得多。
有評論家毫不客氣地點評他的作品說:【毫無情感的文字垃圾,披著童話作家殼子在肆無忌憚發泄自己的恐懼私欲。光怪陸離的故事下帶著作家自己都沒發覺的深深惡意。你到底是想要用作品表達些什麼東西?這樣的故事真的可以給孩子看嗎?隻是無能的人在借助孩子的視角,在表達成人肆意投射在孩子身上的扭曲情感。】
那個世界或許真的是扭曲的。
沒有人覺得寫給孩子看的這麼恐怖怪誕有什麼要譴責的地方,包常林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
偏偏真有人敏銳地指出了這一點。
包常林討厭這種人,太過敏銳的人無論是誰他都討厭。
越是扭曲,越是厭惡黑白分明。
他是在一次新書發布會上被拉進遊戲的。
因為出名,發布會熱熱鬨鬨的。
記者們都在熱情地提問,試圖得到什麼爆點。
“請問包先生,這次的新書是個什麼樣的故事呢?可以和我們簡單透露一下嗎?”
記者的笑臉格外燦爛。
包常林的筆名就是他的原名,但是包常林很反感彆人喊他老師,這個怪癖眾所周知,所以大家退而其次,喊他包先生。
“啊,是源自我的過往,一個很溫暖治愈的故事。”
這麼意氣風發說完後,包常林就被拉入了懸月遊戲。
一開始,包常林其實也膽戰心驚過。
包常林其實並不比彆的玩家優秀出眾,除去文字上的天賦外,他其實沒有什麼過人的天賦。
但是文字在懸月遊戲裡毫無作用。
大家都提心吊膽生怕用完複活次數後就死的徹徹底底,閒暇的時候發泄通常是更為極端的方式,沒有人會有什麼閒情雅致去看什麼恐怖童話。
可是進入了那些副本世界之後,包常林卻覺得很熟悉。
他似乎在什麼地方了解過、看到過這些對於常人而言恐怖至極的存在。
然後,包常林意識到了。
這些不能被常人所理解接受的,正是他借助自己筆下的孩子去觀察到的恐怖世界。
() 沒有進來懸月遊戲前,包常林越是用文字去記載,他眼中的怪異越是少,通過筆下文字的發泄,他在逐漸變得正常。
可現在,他再一次直麵了自己遇到的恐怖。
但無論是麵對怪異的經驗,還是自己在筆下寫過的主角的應對錯覺,加上敏銳的感知,雖然用掉過複活次數,但包常林還是有驚無險地通過一個個副本。
興許是記載習慣了,每次出了副本以後,包常林都會把自己進入副本觀察到的東西寫下來。
【所有人都說這些副本是毫無邏輯、無跡可尋的,但是,它們確實是有規律的。】
包常林的記錄傳出去或許會惹人發笑。
寫到這裡,包常林也很疑惑。
就算有規律,可是——規律是什麼呢?
先前的副本就讓包常林隱隱覺得自己捕捉到了那點怪異,而永夜市的副本這種怪異更明顯。
這裡的未解之謎,恐怖的同時,也帶著幾分孩子特有的童話想象。
童話是溫柔無害的,但孩子們因為過於天真無邪,會在某種意義上透露出極致的惡。
所以這些原本充滿了童趣風格的未解之謎,在殺人時也格外地從心所欲。
就像是現在,那些膨脹放大的甜品長出了眼睛,長出了手,長出了嘴巴,把那些由成人變成小孩的玩家們溺在了自己的身體裡。
玩家們如同遇到了高溫的鐵,一點一點地融化在了甜品之中。
隻有一直僵硬站著的包常林沒有被吞噬。
這些甜品們發出了孩子特有的、天真無邪的清脆笑聲。
“嘻嘻嘻,吃掉你。”
“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哦。”
無法動彈。
像是被使用了定身術,包常林僵在原地。
好害怕。
好恐懼……
精神上的屏障仿佛也被吞噬掉了。
包常林渾身發抖。
就在此時,一塊長著眼睛、嘴巴、手臂、腿,像是甜品和人一樣縫合在一起的藍莓蛋糕來到了包常林麵前。
它童聲童氣、委屈又帶著幾分好奇地問:“你為什麼眼睜睜看著呀?你不想吃我嗎?”
它一字一句地喊出了那個熟悉而禁忌的稱呼:
“包·老·師——”
包常林的腦子轟然炸開了!
“嗬嗬嗬……”
孩童清脆的笑聲在包常林耳畔響起,仿佛在這一刻,無數個孩子都笑著跑到了包常林的身邊,各種各樣古怪的問題在他腦海裡回響。
老師為什麼不接受這塊小蛋糕呢?你不是最喜歡孩子了嗎?不是說過要成為孩子們的保護神嗎?你難道不是發自內心地愛著孩子們嗎?
“老師老師老師老師老師——”
在這樣尖銳得讓腦子都快要炸掉的叫聲下,包常林的瞳孔幾乎縮成了針尖。
在成為童話作家之前,包常林其實是一個小學老師。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得包常林以為自己忘記了。
——直到現在,從一聲又一聲呼喊中,包常林才從舊日中又窺見了那冰封的回憶。
“包老師。”
細弱的呼喊帶著壓抑的哭腔。
熟悉的聲音讓包常林無法控製地顫抖起來。
他忽然想:
那個孩子其實很可愛,也很乖巧。
能在貴族小學上學,他的家境其實也不差。
可他的家長似乎並不在意他,不被在意的孩子很容易淪為目標。
小孩子有時候比大人還擁有一雙敏銳的眼睛,他們似乎天生就知道誰可以欺負誰不可以欺負。
在那個古怪扭曲的世界,所有人也是古怪而扭曲的,小孩子的惡意被放大得幾近恐怖的地方。
包常林不是沒有察覺到那些異常。
過長的袖子下也無法遮掩的傷痕,細嫩皮膚上的淤青,愈發沉默寡言的孩子。
“包老師……”
那個孩子似乎嗡動著嘴唇,想要說些什麼。
可是包常林往往會僵硬地轉開了話題,一開始,他還有些愧疚和心虛,後來,包常林便覺得沒什麼了。
因為那個孩子很乖,很聽話,很懂事,和彆的孩子相同又不同,他的敏銳在另一個地方。
“有什麼事情嗎?沒事的話老師就先去改作業了。”
察覺得包常林的躲避後,對方變得更沉默了。
“……沒事了。”
他輕聲地說,幾乎要變成安靜的影子。
就這樣,時間流逝,來到了一個特殊的日子。
那天是教師節。
包常林的辦公室突然被敲響了。
“包老師。”
一個樣貌俊秀的小孩站在他麵前。
是班上的好學生,孩子王,也是他們班裡家境最好的孩子,好得校長都特異囑咐包常林照顧對方。
“你等下有什麼事情要做嗎?”
在包常林回答今天沒有課要上之後,對方朝他笑了:“那麼,能拜托你今天都不要回學校嗎?”
良好得體的笑容裡,藏著無儘的惡意。
再然後。
包常林辭職了。
從包老師變成了童話作家包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