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漢英見妻子似是檢討自己,知道她不吐不快,不找個人把心裡的事兒說出來,是要憋出病來的。
“哦,說來聽聽。”
韓氏先是歎了一口氣,沉默片刻,才道:“老實講,我是有些瞧不上杜家的門戶,覺得咱們女兒嫁到他們嫁,那是低嫁了。”
說到此處,韓氏低下了頭,愧疚的淚一並落了下來。她拿起帕子拭了拭眼角,才道:“人都是不知足的!剛找到華章那會兒,我就覺得,隻要孩子好,她不認咱們都行!後來與華章相認了,便覺得這閨女跟婆婆比跟我親,心裡就有些不大痛快。”
這些不大痛快,慢慢衍生,總是要變些味道的。好在韓氏還算是個敦厚的人,隻不過是吃閨女的醋罷了,卻沒有什麼壞心。
在桃溪鎮待了這兩三個月,她總覺得閨女跟自己不親,慢慢的,就有了女兒低嫁的想法。
“你如今警醒過來,也是好的!畢竟女兒流落在外多年,又被那樣的人家抱養了,能嫁到杜家這樣寬厚的人家來,實屬萬幸了。”
韓氏道:“也怪我糊塗。今日華章遭了大難,我這才看明白杜家的為人。”
“如何?”白漢英緊繃了一天的神經,這會兒也略微放鬆了一些。
“頂好的人家。”女兒難產,人家脫口而出保大人,就這一點,很多人家都做不到。雖說之前有了兩個兒子,但是在很多人眼裡,兒孫永遠比媳婦金貴。
再說,知道華章傷了身子,就讓她坐雙月子,還要請乳~娘來喂孩子,免得華章不得休養,損了氣血……
韓氏把這些都一一跟白漢英說了。
白漢英也不住的點頭,道:“乳~娘的事兒,你上心些,儘快找到。”
韓氏點了點頭,她在這邊住了幾個月,也算是熟悉了周邊的環境,找乳~娘這種事,難不住她。
“我明日就去找,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馬上找到,要是餓到了外孫可怎麼好。”
“杜家有章程,你沒瞧見,後院拴著一隻母羊,兩頭小羊呢嘛。”白漢英是父母官出身,查判案子也是他的職責之一,他心細如發,目光如炬,又有查案時留下來的審視習慣,故而早就發現了一些端倪。
田氏生雙生子的時候,奶~水還算充足,後來奶~水不足時,杜玉娘便出了一個買奶羊的主意。
這次,也是事先備下了奶羊,為的就是怕孩子生下來以後餓碰上了。
“一聽說華章產子,我這一顆心就像被丟在油鍋裡烹了一樣,哪裡還顧得上看彆的。”韓氏又忍不住雙手合十,拜了拜道:“多虧了菩薩保佑,從保佑華章有驚無險,誕下了麟兒。”
白漢英思索片刻,方又道:“洗三的時候,另備一份重禮。”
韓氏一開始沒反應過來,“啊?”後來才回過味兒來,“你是說,杜家那個二叔?”
“山參是人家的,瞧年份,至少也有一百多年了,就算是親戚,也沒有白白給了你的道理。”
韓氏連忙道:“是是是,可不能白占人家的。隻是,杜家二房那位,之前不是與大房斷親了嘛,要不然,咱們直接給錢吧!”
“不可。都說打斷骨頭連著筋,隻怕事情沒有咱們想的那麼簡單,你呀,直管備下一份重禮便可。”
韓氏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杜家廚房做了好大一鍋熱湯麵。
人困馬乏的時候,吃上這樣一碗麵湯,全身都暖和了起來。
杜玉娘有些精神不濟,但是還是強打著精神吃了麵,覺得身上暖和了起來,這才鬆了一口氣。
劉氏是吃不下去的,這會兒她已經感覺不到餓了。
王蓮花走進產房,輕聲道:“太太,老太太那邊叫您過去呢!”
劉氏是不願意過去的,雖然今天杜河浦拿人參救了兒媳婦和孫子,但是她從心底裡還是不待見二房的人。
二房的人渾,就沒一個是明白事的,落到今日這個下場,也都是他們自己作的。
劉氏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跟二房的人扯上關係,可是她心裡明白,這事兒,由不得她說了算。之前閨女勸了她那麼多話,道理都揉碎了,她也都聽進去了。隻不過若是沒有山參的事兒,那麼老二回到這個家,便是他們兄嫂的大度,不計前嫌。
現在呢,哼哼~
劉氏隻覺得一肚子的氣,偏又不能發作,隻道好:“我馬上去。華章這裡你看著些,若有什麼事,一定及時去叫人。”
王蘭花連忙應了。
劉氏去了上房。
屋裡點了好幾盞燈。
杜河浦跪在地上,特彆顯眼。他低著頭,也不說話,看起來十分孤寂落寞。
李氏坐在炕上,杜玉娘坐在她的身邊,杜河清坐到一旁椅子上,而杜安康則是站在杜河清身後。
唯有楊崢,坐在一個角落裡,仿佛燈火照不到他的身上,隱起半張臉來。
全家人這是都到齊了,除了年紀不上話的,都到了。
這樣大的陣仗擺開了,估計不會雷聲大,雨點小。
劉氏想到這兒,心裡堵得厲害,卻還是走了進去。
李氏朝她招了招手,讓劉氏到自己旁邊的位置坐著。
杜玉娘衝著劉氏微微搖頭,意思是讓她謹言慎行,不管杜河浦回不回到這個家,也不是她能說了算的,白白得罪了祖母,不劃算。
劉氏心中微定,點了點頭,正襟危坐。
李氏半闔著眼瞼,不知道在思量什麼主意。
倒是跪在地上的杜河浦,十分沉得住氣,瞧著跟往日大大的不同。
小年夜,田氏難產,死裡逃生。這會兒眾人實在乏倦,但是卻不得不打起精神來,應付杜河浦這個突然出現的異數。
“你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起來說話吧。”李氏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特彆冷淡,好像在對著一個外人似的。
劉氏心想,老太太這是裝腔作勢,給他們看呢。
杜玉娘像是知道劉氏的想法似的,揶揄地望著劉氏,似乎在提醒她,不要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