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大的恐懼。
卻不知道為什麼要恐懼,陛下答應免死了啊……
這個念頭剛閃過,他就覺得腦後忽然一涼。
甚至都沒覺得痛,就看見天地忽然掉了個個兒,馬車在眼前翻騰了好幾圈,馬車裡的那個人,好奇地仰著頭看著他,依舊在笑著,依舊是那個豔美卻又帶著幾分天真殘忍的笑容。
然後眼前忽然掠過一抹紅綢飄帶般的豔。
天地“啪”地一聲,闔上了。
……
廷尉,大司徒等人,跪在雪地上,看見那飛起又砸在自己麵前的頭顱,渾身也已經和這膝下的冰雪一般毫無熱氣。
“鏗”一聲,慕四麵無表情地將血淋淋的刀在雪地上擦了擦,插回了刀鞘。
臣子們篩糠一般地抖起來,為首的大司徒瞪大眼睛,嘶聲喊:“陛下,您明明……您明明……”
“朕明明什麼?”慕容翊有趣地看著他,“朕明明什麼都沒說呀。”
大臣們齊刷刷看向慕四。
是慕四說的,慕四一向是你的代言人,你也沒反對啊。
但不管他們怎麼示意,慕容翊都是一臉無辜地看著他們。
總背鍋的慕四穩穩站著。
慕容翊笑了一聲,道:“這種作亂衝在前頭,背叛動作最快,求生不要臉皮的貨色,也配繼續留在朕的天下裡?”
眾人還在愕然著,大司徒卻已經隱約摸到了他的意思,心中歎息一聲。
原來如此。
隻是,這世上有誰能真正揣摩到這位陛下的心思呢?
他跪在雪地裡,就這個出來的順序和各人的反應,揣摩著眾人的下場。忽然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武銳呢?
這個對皇帝仇恨最深,在整個逼宮事件中也參與最深,提供了最大幫助的前吏部侍郎,怎麼忽然不見了?
隨即大司徒就看見武銳從裡屋走了出來,在馬車前跪下,並交給了慕容翊一份名單。
大司徒恍然大悟。
心中寒意蝕骨,對眼前皇帝的懼意此刻已至巔峰。
禁不住地渾身顫抖,俯伏在雪地不敢抬頭。
衛尉等人剛反應過來,下意識大喊:“武銳,你這個叛徒!”
武銳看也不看他一眼,嗤地一聲道:“什麼叛徒,我一直都是陛下的人。”
衛尉愕然道:“那你當初貪賄之罪也是假的?”
“那不是假的。”武銳對著慕容翊躬身,“臣確實貪,但是陛下給了臣機會。”
“朕來親自給你們這些蠢貨解釋一下吧。”慕容翊道,“當初刑部來報武銳的事,朕指點了他們。事後朕覺得,這人是個人才,便在他臨刑之前,派人去問了他的意思。”
武銳一笑,想起那晚,他萬念俱灰之時,有人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上一杯毒酒,那人問他,“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但從此你就不能再現於人前,一生隱於黑暗之中,做最肮臟最惡毒的事,受萬人唾罵,未來下場可能也不會太好,隻是能苟活很久。你若願意,就喝下這杯酒,你若不願意,明日刑場見。”
他選擇了那杯酒。
好死不如賴活。
不就是做陛下手中的那把刀,替他乾些君王不方便乾的事嗎?
不就是未來下場可能和那被剮了的繡衣使一樣嗎?
不選,明日就被剮了。
這筆生意做得。
慕容翊看著他,唇角一抹淡淡笑意。
當日他聽說武銳的事時,就確定了,一個善於隱藏,善於偽裝的人,是他需要的瓜田下的首領。
這樣的臟活,不能讓朝三慕四做。
惡魔想要獲得生命,就拿靈魂和名譽來換。
他不介意人如何壞,反正他也不是什麼好人。
他將這人下獄,定罪,讓他直麵死亡,然後不得不投奔自己。
而這一層恩怨,也能迷惑所有人。讓那些各持想法的大臣,全盤信任,將自己那些可笑的計劃,鬼鬼祟祟的行動,全盤攤開在了他麵前。
這些蠢貨,也不動腦子想一想,武銳一個有罪之人,家產被抄,婢仆散去,是哪裡還來那麼多房子?那麼大能量,做到他們都做不到的事,把圈禁中的皇子給帶出來的。
就這,也配造他的反。
慕容翊和武銳的笑容,在群臣眼中宛如惡魔。
大司徒顫抖地將腦袋抵在了雪地上。
眼前人心思如淵手段如魔,自己等人卻妄想著將他推翻,實在是活成了一個笑話。
他聽見馬車上的人,自言自語地道:“如此,又可以殺一批了……”
那聲音裡,竟然滿滿輕鬆和愉悅。
大司徒不明所以,隻覺得滿心悲意和寒意,席卷而來。
皇帝在咳嗽,厚厚的簾幕垂下,馬車轆轆離開。
前方,是漫漫長道。
身後,是混沌風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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