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丫頭,知道自己需要和監院夫人搞好關係,好套問當年賀梓夫人死亡真相,就這樣瞞著她,來給這種人做牛做馬嗎!
她就這麼無能,需要她們這般給她兜攬著?
鐵慈氣得頭痛。
赤雪卻已經反應過來了,“昨晚您沒接到信息,可您也沒找我們……您昨晚出什麼事了!”她嗅了嗅鐵慈身上隱約不散的血腥味,頓時變色,丹霜已經上前一步要查看,鐵慈一側身讓過,淡淡道:“你們主意大得很,就不必再管我的事了。”
她說得平淡,丹霜赤雪卻如被火燙,下意識就要跪,被鐵慈眼神止住。
門簾一掀,出來一個婦人,慢條斯理地問:“外麵吵吵嚷嚷地做甚?活兒都乾完了嗎?”
婢子行禮:“夫人!”
鐵慈看那婦人,和她想象的尖酸刻薄模樣不同,那女子長著一張還算慈眉善目的臉,隻一雙眼睛細長微挑,邊緣吊起,看人時候太過用力,像是隨時要從人身上摳出些三瓜兩棗來,摳得人不太舒服。
鐵慈接過丹霜手中還拿著的泥磚,往半截牆上一擱,撣撣灰,長腿一邁,便跨過了半截牆,往院子裡走,一邊道:“乾完了!”
那婢子道:“哎哎你這外男怎麼不打招呼往內院闖!”
鐵慈回頭,親切地一笑,道:“這院子裡幫忙砌牆盤灶的,不都是這書院裡的外男?咋了,他們進得,我進不得?”
監院夫人臉色一變,看一眼院子裡紛亂的人群,再看一眼周圍院子探頭探腦的同僚家屬,心裡也知道自己這招書院幫工給自己建房的事兒不大磊落,真要傳出什麼不好的話,於自己名節也有損。便道:“這位公子,是書院的學生吧?那也算是我的學生了,如此,咱們廊簷下說話。”
“不敢。”鐵慈取汗巾擦手,慢條斯理地道,“在下幼時師從文淵閣學士,如今在躍鯉就讀,上有尊親賀梓,近有海內大儒。不敢冒認夫人為師。”
監院夫人瞬間臉色紫漲,好半晌,冷了臉色,勉強道:“是我說錯話了。公子如此尊貴,還是不要和我這樣的無知婦人多說了,便帶著你的婢子回去吧!”
鐵慈麵對她,笑了笑,攤開手掌。
監院夫人:“?”
“乾活拿錢,天經地義。我這一對婢子,青春妙齡,日常在我這裡,拿個針線我都心疼,卻在您這做那力氣苦活兒一天一夜,連工錢都沒有嗎?”
“你……”
“怎麼,夫人沒這打算?那您這是打算隨意馭使學生婢仆,白拿白用白使喚嗎?”
“我……這是她們自願的!我可沒請她們來!”
“哦?”鐵慈轉向赤雪,“你們自願的?表態過說不要工錢?”
赤雪立即笑道:“這是說的哪裡話來?昨日我們好端端在路上行走,不防便被這位姐姐叫了去。說她們監院夫人需要人幫忙做點小活。又說幫了忙監院會記得咱們的好。錢的事情,這位姐姐沒提,我們也沒問,畢竟當時說的是做點小活嘛。後來我們想著,既然不是小活,夫人總會安排上的。”
周邊院子的太太夫人們漸漸聚集了來。意味莫名的眼光將監院夫人籠罩著。隻有隔壁山長家沒動靜,鐵慈聽見那邊還把對這邊院牆的窗戶給關上了。
監院夫人微微變色。
“看樣子夫人忘記了安排,或者不趁手沒有銀錢。”鐵慈微笑道,“無妨。你們兩個,便跟著我走,我們去前頭尋監院去要便是。”
赤雪立即撕下一塊衣襟,掏出一管胭脂,道:“那這便將索錢書寫上。隻是婢子文字不好,還需公子幫忙潤色。”
鐵慈道:“我最討厭寫文章,你且去,書院還怕沒有文章好的人?你一路請教便是了。”
赤雪便伸出她那被泥水泡得發白,已經裂出血口的手,將衣襟頂在頭上,準備一路招搖過市去了。
四麵夫人們有竊竊之聲,鐵慈聽見有人低聲說:“這哪來的小子,主仆都這般厲害。”
“聽說是那個葉十八,邪性!”
“確實,連奴婢都這般狠辣。”
“該!那老虔婆今日你家牆根扒土,明日她家菜地偷菜,這圍牆定好的各家界限,她扒了豈不是占了彆人家的!老葛整日不著家,由得她越發放肆。這回總算有人整治她!”
噠噠噠腳步聲響,一直菩薩一般端著的監院夫人衝了下來,伸手要去抓赤雪,這要真給她這模樣沿路問過去,監院的臉皮就給放在地上踩,非得回來休了她不可!
鐵慈伸手一攔,那手臂鐵鑄一般,她向後一仰,正想著要不要狠狠心跌一跤,鐵慈卻已經向後一個踉蹌,大聲道:“夫人你這是賴賬還要打人嗎!”
監院夫人給這瓷碰得眼前一黑。
眼看赤雪轉身要走,急忙抓住鐵慈袖子,低聲道:“給錢,我沒說不給錢,你且彆鬨了!”
“那好,承惠十兩銀子。”
“十兩就十……什麼!市麵上泥瓦工匠一日最高不過三百錢,你……你這是訛詐!”
“原來夫人知道市麵上泥瓦工價啊!”鐵慈淡笑,“但是泥瓦工匠的價格如何能與我這兩婢比?先彆說她們當初百兩的身價,就說她們的技能,但凡詩書琴棋繡花中饋盤賬無所不能。文能提筆成詩,武能上馬狩獵,這等人物,若是去賣藝,一日又能掙多少?如今來給你做工,這其間損失你不該補償?至不濟我們青春少女砌的牆,也分外美麗齊整,將來夫人您家來客,引至這牆前也可誇耀一番,成為你家一景。這其間給您帶來的隱形好處,又不可以以銀錢估量了!”
“……”
監院夫人一生吝嗇,又以善於操持自矜,素來是個“鷺鷥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內刳脂油”的精刁角色,今日卻被打開了新世界,才曉得“勒索”這兩個字,有十八種寫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