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滿……”潤生看到闊彆多年的潤青,又驚又喜,怔愣半晌才緩過來,喃喃道:“你還跟小時候一樣,我方才見你站在船上,都有點恍惚了,當年去淮山,我就是在這送你上船的……”
鬱潤青道:“母親還好嗎?”
鬱潤生道:“好著呢,日日盼你回來,先回府,回府的路上我慢慢跟你說。”話至此處,他忽然瞧見站在暗處的陸輕舟,瞠著眼問:“這位仙長是……”
“小舟,我的道侶。”
“道——啊,原來如此……”
鬱潤生訕訕的,似乎不清楚該怎麼招待這樣一位客人,有些拘謹的摩挲著手,拳頭在掌心裡轉了兩圈才做出一個拱手的姿勢:“久仰久仰……”
陸輕舟看著他頷首一笑:“常聽潤青說起你,今日總算得以一見了。”
陸輕舟的態度實在稱不上熱絡,可這樣反倒讓人相信她那句話裡的“總算”是極為真摯的。
鬱潤生頓時笑得滿麵紅光,一邊招呼二人上馬車,一邊說起如今府裡的情景。
候府子女眾多。大哥潤玉是長子,自幼聰秀,父母對其期望極高,在他很小的時候便將他送到了京州城裡最有名的書院,潤玉也不負父母所托,十六歲就中了舉,二十二歲考取了功名,恰巧那一年候府與宮裡豹貴妃重新建立了交情,豹貴妃複寵後,自然免不得提拔在京州城為官的潤玉。
時至今日,潤玉已然官至三品,不敢說光耀門楣,卻也是讓候府擺脫了
“落魄”二字。郡主娘娘如今隻憾潤玉自小離家,對父母和弟妹們情誼不深,可事無兩全,唯有認命。
二姐名喚潤魃,她出生時恰逢嶺南六月不雨,良田黃裂,老侯爺眼見百姓為旱魃所害,辛苦勞碌,顆粒無收,便為二女兒取了這樣一個有幾分凶相的名字。潤魃亦不負所托,生下來便是唯我獨尊的脾氣,會走路起手裡就總拿著一條小馬鞭,誰若不聽她的,定然一鞭子甩過去,在整個嶺南都是出了名的飛揚跋扈。
誰成想如此令人頭疼的潤魃,竟然叫一個身份低微的采茶女給轄製住了,不顧老侯爺和郡主娘娘的反對,硬是將那采茶女娶進了家門,中間種種曲折且不提,潤魃的脾氣倒是一日比一日溫和了。潤生說她現下對采茶女唯命是從的,絲毫看不出當年候府二小姐的氣派。
至於潤生自己,較比長兄長姐,實在乏善可陳,不過是聽從父母安排,按部就班的娶妻生子,在大哥的照拂下做點小生意養家糊口罷了。
潤生大抵也清楚自己變化極多,不禁自嘲:“早沒有小時候那些雄心壯誌了。”
鬱潤青道:“如今這般,已然足夠。”
鬱潤生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坐在旁邊的陸輕舟,猶猶豫豫,終於言歸正傳:“自父親過世後,母親的身子骨就大不如從前,好的時候怎麼都好,不好的時候……連自己吃沒吃過早膳都記不真切,總將我認作是父親,將我家小幺認作是我……”
人過古稀,難免糊塗,可這種事落到郡主娘娘頭上,鬱潤生都不忍說出口。
鬱潤青沉默了一瞬,問:“母親會不認得我嗎?”
鬱潤生忙道:“我方才還說,你跟小時候一樣,母親不認得誰也會認得你。你是不知道,府裡上上下下幾百口子,母親發起病來就隻認得一個……”
話未說完,馬車忽而停了。
陸輕舟向外一看,除了郡主娘娘,候府闔家都在門口等著。為首的女子衣著素淨,眉眼淩厲,隻是往那裡一站便叫去渡口接人的眾多家丁不自覺屏氣凝神了。
陸輕舟心想,這大抵就是脾氣一日比一日溫和的鬱潤魃,而站在她身旁的定然是那位“采茶女”了。
常言道女人生孩子無異於在鬼門關裡走一遭。郡主娘娘與老侯爺情投意合,才為老侯爺誕下這一眾兒女,否則俗世中真正金尊玉貴又受父母疼愛的女子是一輩子不嫁人不生育的。
潤魃便是這樣的女子,雖比潤生年長,但看上去隻有三十六七歲。
“二姐。”
“終於回來了。”
潤魃用力握了握潤青的手,笑著說:“母親正睡著,你歇一歇再過去請安也不遲。”
鬱潤青點頭,這次沒等潤魃問,先將目光轉向陸輕舟:“這是小舟,我的道侶。”
潤魃麵色微微一變,立即恢複如常:“早知道有貴客登門,我也該去渡口迎一迎才是。都怪阿滿,信上不說的清楚些。”
陸輕舟剛要與之寒暄,便聽鬱潤青開口道:“二姐,不要這麼見外,小舟是自家人。”
潤魃笑道:“這話沒錯,都是自家人,如今長公主殿下也在咱們府上,等過陣子大哥和阿檀都回來了,咱們一家才算真正團圓,你說是不是啊,潤生。”
潤生近乎憨厚的點頭:“是,是,二姐說的是。”
就在這時,門內小廝快步來報:“郡主娘娘醒了,問滿兒回來了嗎?”
潤魃睨他一眼:“哪個滿兒。”
小廝垂首道:“四小姐。”
潤魃聞言麵露喜色,對鬱潤青道:“果然你一回來什麼都好了,母親這兩日總稀裡糊塗的,難得清醒,旁的話過會再說,你先隨我去見過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