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你還是考慮一下鬆本先生吧,至少他還是單身。”洋子悄悄對我說,帥氣不到五秒又恢複了原樣。
她朝我眨眨眼:“最近說不定會有驚喜哦。”
我喝完茶,放下杯子。
“我決定收回剛才那句話。”
“哪一句?”
“認識你真好這句。”
“……大阪城你給我站住!!”
第二天的下午兩點,我收到了洋子提前警告過我的驚喜。
鮮紅的玫瑰嬌豔欲滴,幽幽暗香仿佛還沾著露珠的濕氣,站在咖啡館門口的男人穿著筆挺的西服,隆重得像是要去皇宮赴宴。
鬆本先生也確實是打算去赴宴,他工作的銀行於下周會舉辦迎新年的晚會,邀請所有工作人員攜家屬參加。
他捧著那束玫瑰,給我念了一首異國的情詩,最後珍之又重地向我伸出手,問我是否願意成為他的女伴,問我是否願意成為他接下來人生的伴侶。
在那之前,他還講了一遍他是如何在咖啡館對我一見鐘情,在那一刻就決定這輩子非我不娶。
洋子在旁邊捂著嘴尖叫,但那一切都好像離我很遠。
我寄宿在自己的軀殼裡,冷靜地看著周遭的一切。
我想告訴鬆本先生,所謂的一見鐘情,其實也是會冷卻的東西。
一廂情願的美夢,遲早也會有醒來的一天。
但我看到他緊張的神情,他忐忑不安地等著我的回複,好像將身家性命全部交在我手裡,是生是死接下來都由我的一個“好”或“不好”決定。
那個虛榮、高傲的鬆本先生,可憐巴巴地看著我,說不定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此刻的模樣看起來是如此低微,低微的同時卻又無比真誠。
所謂的愛啊,就是將軟肋心甘情願地交到他人手中。
我忽然就想到了我自己。
我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那個自己了。
那個因為愛為卑微,因為愛而死去,因為得不到回應的愛而被詛咒千年的自己。
“謝謝你,鬆本先生。”我垂下眼簾,“關於回複,還請您允許我在宴會之後給予您答複。”
我答應赴宴。
因為我忽然不想輕飄飄地拒絕任何一份真摯的感情。
宴會結束後,我會好好告訴鬆本先生,我很感謝他的戀慕之情,但我不會和他交往,也不會成為任何人的妻子。
我會告訴他,我也有我自己的目標。我已經存了五年的錢,我想去醫學院讀書。我想取得醫生的資格證,有一天能開起自己的診所,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生活。
我會拒絕他,但我也會祝
福他,祝福他早日找到和他情投意合的另一半。
我意識到了認真拒絕對自己抱有戀慕之情的人是多麼重要。
為什麼要裝作視而不見?
為什麼要裝作一無所知?
如果我的未婚夫,如果我的前未婚夫,當初能選擇退婚就好了。
既然不愛我,為什麼,為什麼要選擇默認那無聊的婚約。
“恭喜你,阿朝!”洋子發自內心地為我感到幸福。
我跟她解釋了幾遍,但她依然為我感到快樂,她認為我答應邀約已經邁出了重要的第一步,說不定在晚宴上跳個舞,轉幾個圈,腦子也能跟著轉過來,自此和鬆本先生過上幸福的人生。
我放棄了和洋子溝通,她興致勃勃地將我拉到百貨店裡,翻來覆去地為我選和服。
晚會舉行的那一天,洋子幫我換上櫻色的和服,挽起流蘇精致的發簪。
“你已經不是大阪城了。”她拍著我的肩膀,嚴肅地壓低聲音。
說完,她直接把我往門外一推:“去吧——”
就差沒有揚帆起航。
我歎了口氣。
都千年的老妖怪了,我為什麼還得像十六歲懷春的少女一樣去和彆人約會。
鬆本先生說他會在晚上七點準時到車站前接我。
我拎著手提包,站在亮起的街燈下,因為暫時沒有什麼事做,隻好盯著腳邊的陰影發呆。
電車來了一輛又走了一輛。
叮叮當當的鈴聲蕩起漣漪,逐漸在夜色中遠去。
等候在車站旁的人流逐漸稀少,隨著氣溫的下降,我意識到自己今晚穿得有些單薄,光注重外表反而忽略了保暖。
吐出的呼吸在空氣中凝成白霧,隨即又很快化開。
我抬頭看了一眼車站旁的時鐘。
已經晚上九點了。
車站不知何時變得空空蕩蕩,街上的行人也不見蹤影。
我猶豫了一下,正打算轉身回去時,忽然和背後的人撞了個滿懷。
“啊,對不起——”
看清眼前人時,我的聲音戛然而止。
“怎麼了?”
我的前未婚夫微笑著問我。
他擁著我的肩膀,但我已經站直了身體,也不會再跌倒。他沒有鬆開手,臉上依然是那副溫文爾雅的神情,聲音輕輕地說:
“這麼晚了,你一個人在這裡等
誰呢?”
紅梅色的眼瞳,壓著鮮血般殷紅的顏色。
他身上有人血的腥味。
新鮮的,溫熱的,帶著讓人毛骨悚然的氣息。
“月彥先生才是,”我看著他的眼睛,慢慢說,“這麼晚了,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呢?”
無慘將他的外套披到我身上,長長的黑色外套一直墜到我的大腿處,沉甸甸地壓在我肩上。
“心情不太好,出來走走。”
“你的家在哪裡?”他問我,好像不知道我住哪裡似的。
他長久而認真地凝視我的臉,溫和有禮地笑道:
“這麼晚了,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