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山湊也很尷尬。
睡了一覺倒是不那麼燒了,體力也有所恢複,但房間該亂還是亂,他很難和一個天生的咒術師解釋自己為了殺一隻蠅頭而動用了目前他們火力最強的科學咒具。
——畢竟這實在是有點有損形象。
夏油傑站在一地的碎玻璃碴上,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窗戶外麵的熱風呼呼地吹進來,讓他的劉海都沁著汗水。
“抱歉。”
他艱難地:“我看到房間裡到處都插著箭,前輩又那樣倒在床上……”
遠山湊也磕磕絆絆:“算了……你先進來吧,以後進門儘量不要走窗戶。”
一通混亂之後,兩個人總算能在勉強稱得上整潔的客廳裡坐下。
遠山湊起身要去幫對方倒飲料,又被夏油傑眼疾手快地攔住,將他重新按回了沙發上:“前輩還在生病,這種小事就不要親自去做了。”
“……”
真是太丟臉了,兩個人心裡都在這麼想。
為了一隻蠅頭大動乾戈還被當場抓獲,作為年長者實在是有些難堪;而沒看清楚房間內的情況就破窗而入,夏油傑也覺得抹黑了自己往日裡的穩重形象。
兩人麵前各擺一杯烏龍茶,在沙發上坐定之後,夏油傑才鎮定下來,開口問道:“剛剛的房間裡……前輩是在做什麼實驗嗎?”
“實驗?啊……對!是在做實驗!”
遠山湊立刻回答:“那個用來發射破魔箭的東西,之前因為太笨重了不好攜帶,所以想要試試看有沒有彆的辦法……”
他說得邏輯混亂,內容不清,但夏油傑也沒心思辨彆這裡麵的細節,竟然真讓對方糊弄了過去。
“玻璃碎掉了……請個人過來修吧。”
“也是啊。”
短暫地停頓了一下,夏油傑最終還是伸出手,試探性地摸了摸對方的額頭。手掌之下仍就是略高的體溫,不過前輩看上去精神不錯,多加休息的話應該不會造成什麼大問題。
弄清楚房間裡的一片狼藉是實驗失敗的結果以後,夏油傑乾脆卷起袖子,伸手從泡沫塑料上一隻一隻將破魔箭拔下來。咒靈操術在這個時候顯得不太好用——他的低等級咒靈對那些破魔箭態度抵觸,而倘若召喚出比較強力的類型,在小房間當中又有些周轉不開。
總不能看著客人在這裡做家務,遠山湊靠著門框:“不然留下來吃個晚飯?冰箱裡還有筒子帶過來的乳酪蛋糕。”
“那是悟才會感興趣的東西……”
夏油傑猶豫了一下,雖然心裡很有意動,但還是決定不打擾對方的休息:“晚上的時候還有彆的工作要去做,一年級的教師有事出差,我要帶著七海和灰原他們兩個出去見習——他們也要開始嘗試著獨立祓除咒靈了。”
已經是半個老師了?聽上去相當遊刃有餘嘛……遠山湊很欣慰地點點頭,雖然在未來沒有聽說他的消息,但至少在如今這個時間節點上,一切都還平穩地向前運轉著。
*
一周後,請假時間結束,傷口也已經徹底結痂開始長出新皮。
胳膊肘嚴重擦傷的那塊地方留下了一塊比膚色要淺的疤痕,從這個趨勢上來看,胸口的疤痕估計也在所難免——這讓人頓覺有些憂鬱,如果去泡溫泉的話,一道貫穿前胸後背的傷疤估計會驚嚇到所有來旅遊的遊客。
他不算是疤痕體質,但奈何這次實在是傷得太重,驚動了同學們來送果籃。缺了一周多的筆記和作業,正是要狂補進度的時候,再加上諸多的研發工作要加班加點進行,等離開學校的時候竟然已經到了晚上十點。
路燈拖曳出長長的影子,無數飛蛾繞著燈光轉圈。遠山湊沿著路邊慢慢往回走,卻在臨近校門的地方突然刹住——一個存在感極強的身影正靠在不遠處的燈下,打量著他所在的這個方位。
——禪院甚爾,或者說伏黑甚爾。
被氫氟丿酸正中之後,這家夥竟然還沒有缺胳膊少腿,而是看上去健健康康地堵到了校門口,擺出一副中年不良的態度。
遠山湊的第一反應是掏出手機準備一鍵群發短信,用預先編輯好的快捷短語聯係岡部倫太郎讓他去給過去的自己發消息示警,甚爾在察覺到他的動作之後立刻舉起雙手,擺出很無害的姿態朝前走了幾步:“我今天可不是來打架的——”
他說:“不然你把那兩個高專的咒術師招來就麻煩了,我可不想死得太快。”
“……這聽上去好像不是你們那類人會說的話。”
“你是有什麼誤解嗎,高材生?就算是詛咒師,該惜命的時候也還是會惜命的——更何況我又不是。”
甚爾說:“彆這麼在意細節,彼此彼此啦,畢竟你也不是真正的咒術師。”
一邊這樣說著,他一邊仔細打量著對方。雖然能夠因為拔群的視力而看到咒靈,但甚爾其實並不精通於對咒力的觀測,如果不真的發生戰鬥,咒術師和非術師在他的眼中其實都很相似。
然而在另一些人的世界裡,這是人類和非人,高等和低賤,秩序和混亂,天塹一般的差彆。
世界是混亂的熔爐,是活生生的地獄,一部分人背負著無知的幸福,而另一部分人自持著居高臨下的優越感。曾經也有人在這樣洶湧的海浪當中試圖支撐起單薄的舢板,但在唯一的浮木被浪花吞噬之後,剩下的一切就都不重要了。
“興趣使然,受人所托,賺錢,搶走我們的工作。”
伏黑甚爾看著他,緩緩將遠山湊回複給孔時雨的那些話背誦了出來:“你讓猜猜自己的目的是這其中的一樣或幾樣,不過我想,答案大概是全部——而且還不止如此。”
他能夠從對方的態度當中看出野心,但很奇怪的是,雖然有著磅礴的野心,卻沒有與此匹配的權力**……這種情況很罕見,除非——除非,甚爾被自己的想法逗樂:除非真是正義的夥伴,人群當中站出來的英雄。
他早就過了相信這些的年紀。
“看樣子你是打算開拓些新的來錢路子對吧?”
甚爾聳聳肩:“你害我好幾億沒拿到,總該提供點補償——反正從誰那裡賺錢都是賺錢。”
“……你很缺錢?”
看到對方沒有動手的打算,遠山湊的膽子也大了一些。
“非常缺。”
“……具體缺多少?”
“十億,不然的話兒子再長幾歲就要被賣到彆人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