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雷從周家澤逃出來後,跑到耥網溝越過林根田,蹚過河上了南岸,緊跑了一陣,發現前麵是個河泊。此時無意之中摸到飯團,便拿出來吃掉。一個大娘在他跟前走過,便問道:“嬸媽呀,這裡是褲褲蕩嗎?”“是的,姑娘呀,你上哪裡去?”周雷吱唔道:“我找我家裡人的。”
大娘手朝南指了指,說:“姑娘呀,你沿著那河邊往南跑,沒多遠就是褲褲蕩了。唉,你把個頭發紮起來,怎蓬在頭上,亂裡巴稀的。”周雷笑了笑,走了十幾步,他停下腳步,放眼四處望了望,蒼茫的天底下分布著的是茅草屋、風車和田地,眼下舉目無親,向何處去?他思前想後,隻有冒險再去老地方找梁慧。於是他回頭向東北方向走去,走了一會兒,正好趕上擺渡船,徑自跨上了船。一個大漢問路:“姑娘啊,你戴了破涼帽上哪去啊?”“我上紀家舍娘舅家裡。”“你個姑娘人家出外跑路千萬要注意呀,遇到壞人可不得了。”
周雷跑到一條農溝,四五個男子漢在脫土結。他矜持地通過,農溝邊上全是新脫的土結,要望住跑,自然跑不快。一個漢子說:“剛才跑過去的一個丫頭,不曉得是哪個窮人家的。”舀泥的漢子說:“活做大頭夢,亂世裡丫頭剪掉辮子充小夥頭。”再一個漢子說:“剛才跑過去的丫頭肯定是鑽草堆洞的,其實彤得很,臉皮嫩得很的,哪個人家弄過去做媳婦,嶄得不得了。”
到了渡船口,擺渡船的挖著槳說:“眼下是兵荒馬亂的年成,一個姑娘人家戴個涼帽充個小夥頭子,在外邊跑路也要望住呀,落到壞人手裡,身子就沒了主。”周雷編了個謊道:“家裡失了把天火,爸爸、媽媽都被燒殺了,我沒處去,隻好一個人跑上娘舅家裡。”
“啊,你家在哪個莊上?”“我們那裡不是個莊子,人家都喊九十五畝溝。”擺渡船的說:“九十五畝溝是蔡家堡的落地。”周雷問道:“上紀家舍,從哪裡走比較省路?”船上一個大嫂說:“姑娘呀,你上岸沿著東邊那條農溝往北走,要跑過三個溝頭,望住一棵大楊樹走,那裡過渡船。上岸往西沒多遠就是紀家舍了。”
周雷上了岸,對擺渡船的說:“大叔呀,難為你放我過河,我也不曾給你錢呀。”擺渡船的說:“姑娘沒錢,拉倒吧,你好點趕路。”
周雷跑了一氣,忽見有個大嫂在用釘耙扒胡蘿卜,便上前說道:“嬸媽呀,我想吃你家兩個胡蘿卜。”大嫂笑著說:“姑娘,你肚子餓了,你拿了吃,沒事。”周雷便拿起堆上兩個胡蘿卜,在自己衣裳揩了揩,便吃了起來。大嫂放下釘耙,跑到周雷跟前攀談起來。
“姑娘,你是哪個莊上的?”“我是周家澤南頭的。”“你叫什麼名字?”周雷愣了愣,說:“哦,我叫蛇紅。”“今年多大了?”“十六歲。”“哦,你屬蛇的。你剪了辮子七長八短的,像狗子啃過似的,充個小夥頭子不好。”大嫂殷勤地說,“來,我給你把頭發紮起來,你坐到釘耙柄上。”盛情難卻,周雷隻得坐了上去,大嫂將他的頭發滿把大抓到腦勺後邊,從褲袋裡抽出紅布條子紮了起來。大嫂讚道:“這麼一來,你姑娘彤刮刮的,臉雪白粉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