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嬋璣本想悄悄離開,她不想摻合這些修士間的糾紛,可眼角餘光一瞥,卻看見屬於承劍門那一襲標誌性的白衣。
陸嬋璣腳步猛地一滯。
兩個身著承劍門白衣的弟子站在一個小攤前,和攤主起了爭執。
猶豫片刻,陸嬋璣走上前去,站在人群當中。
一承劍門弟子叱道:“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識好歹?我們和你做生意,那是看得起你,你不要不識貨,一柄劍換你這些草藥,已經是我們吃虧了。”
攤主是一個紫衣女子,她身旁放著藥簍和小藥鋤,攤麵擺了各色靈芝藥草。
紫衣女子臉色緋紅,顯然氣得不輕。
她咬著下唇,辯解道:“你這柄劍,我隻用三株靈芝來換。你非要五株……”
另外一個承劍門弟子輕哧一聲:“如今承劍門鑄的劍,那可是一劍難求。彆說是三株百年靈芝了,就是把你這攤上的草藥全拿了,也是你占了便宜。我們隻是拿五株而已,已經很便宜你了。”
“就是,要不是我們急用丹藥,根本不會用配劍去交換。”
紫衣女子氣得幾乎要哭出來。
是,她是知道,如今承劍門的劍走俏得很,畢竟承劍門是人人趨之若鶩的大門派嘛。
可是她又不是劍修,又不用劍,隻是覺得這柄劍好看,用來砍柴、砍草藥不錯,所以覺得三株靈芝換一柄劍也不虧。
可要五株百年靈芝,那就很虧了!
她用五株百年靈芝來換一柄砍柴的劍,她腦子有坑嗎?!
紫衣女子咬緊下唇,依舊一聲不吭,沉默著。
這時,麵前忽有一雙纖纖素手伸來,將劍拿了起來。
紫衣女子抬眼看去,隻見一身是黑的女子將那柄承劍門的劍拿起,握在她手中打量。
看那執劍的一截藕臂與從容動作,想來黑色的冪籬麵紗之下,會是位氣質不凡的婉約佳人。
“唰”的一聲,長劍抽出。
劍光泠泠,青鋒冷然,映照出陸嬋璣戴著黑紗的冷肅麵容。
旁人從未想過她有此動作,俱是一驚。
特彆是那兩個承劍門弟子,臉色一變,剛要出口怒斥一聲,結果聽見那擅自拿劍的黑衣女子淡聲道:“不錯,確實是承劍門所鑄的劍。”
一聽她的話,承劍門弟子臉色一緩,笑吟吟道:“姑娘好眼力,這確實承劍門的劍,貨真價實。所以這五株百年靈芝,我們——”
說著,他就要彎腰去撿攤麵的靈芝,卻不曾想,陸嬋璣接著道:“可惜是個殘次品,是從劍塚裡撿出來的破爛貨色。”
“你——”
兩個承劍門弟子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除了憤怒之外,還有一副見鬼的表情,有種被人戳穿把戲的惱羞成怒。
沒等他們說什麼,陸嬋璣自顧道:“承劍門的地火岩漿,是共工撞斷不周山時留下的餘燼。唯有流州的昆吾石可以經受得住承劍門地火的千錘百煉,也隻有昆吾石可以用來鑄承劍門的劍。”
“昆吾石質地極為堅硬,想將它打成可以鑄劍的鐵極為艱難。為了提高成功率,承劍門鑄劍時,會加入彆的藥劑。若鑄劍成功,這藥劑本身於劍無礙。可若鑄劍失敗,那當注入靈力時,就會使劍身發紅,一用靈力,就會碎掉。”
陸嬋璣話音落下,雙手往劍身注入一股靈力。
隨後,總眾目睽睽之下,本來秋水泛霜的白劍逐漸變紅,她纖細白皙的手指一掐,劍就這麼輕易斷掉了。
化為灰燼。
陸嬋璣道:“而這種不成功的劍,都會在被鑄出來的那一刻,打上失敗的標記,置入劍塚。”
那兩個承劍門弟子目光微震,簡直像見了鬼一樣,許久都不曾說出一句話來。
這確實一柄從劍塚中挑選出來的殘劍。
從外表上看,這柄劍和正常的劍沒什麼兩樣。
即便是他們本身作為承劍門的弟子,都無法從外觀上辨認出兩者的區彆。
她是怎麼知道的?
她是什麼人?
“你、你……”那兩個承劍門的弟子“你”了許久,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其他修士已經將他們的把戲看穿,目下哪怕是承劍門弟子的身份也已經不好使了。
可心裡哪怕再憤怒,此時也是有氣發不得。
因這黑衣女子實在高深莫測,竟然知道他們本門弟子都不知道的秘辛,實在令人不得不多看一眼。
她一襲黑衣,又戴著一頂黑色冪籬,身上穿著,看起來不是承劍門的宗門服。
可能將承劍門的底細知道得這麼細,必然是與承劍門關係匪淺之人……假使是承劍門的弟子,恐怕也沒她知道得多。
“敢問姑娘,為何知道我承劍門的事情?”一人戰戰兢兢問。
從陸聞樞那裡知道的。
又想起陸聞樞,陸嬋璣微微一怔,冪籬輕紗遮蓋的臉上,臉色極為不佳。
“我有一個朋友,曾在鑄劍穀打鐵打了三個月,聽他說的。”陸嬋璣隨口應付。
我有一個朋友……眾所周知,我有一個朋友這種句式,說的一般都是自己。
能在鑄劍穀打鐵……
那必然是內門弟子。
身份不低,得罪不起。
沒想到騙人騙到了自家人頭上,兩個承劍門弟子懊惱對視一眼,卻礙於外門弟子地位低下,俱是低頭朝陸嬋璣抱拳行禮,隨後化為一道流光,消失不見。
心裡卻是惱得不行。
這自家人未免太不給自家人麵子了一些,居然當眾戳穿了他們。她自己倒是賺足了喝彩,可卻搭上了他們整個宗門的聲譽。
真不像是承劍門的弟子,反倒像是仇人。今日碰到她可真是晦氣。
事主走掉,其他聚過來的看客們自然也跟著走開,不再圍著。
倒是有修士想和陸嬋璣搭話,但都被她一句話都不說的冷淡態度嚇了回去。
唯有那攤主紫衣女子執著地跟到陸嬋璣身後,完全不怕陸嬋璣冷臉,嘰嘰喳喳地說道:“這位道友,方才真是要多謝你出手相助,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真是太謝謝你了。”
見陸嬋璣一點反應都沒有,紫衣女子訕訕笑了一下,拿起背囊裡的一個小藥瓶。
“這個送給你。”她視線停在陸嬋璣戴著的黑色麵紗上,將小藥瓶不停往陸嬋璣手裡塞,“當作一點謝禮,希望你不要嫌棄。”
陸嬋璣正發愁要怎麼賺到靈石,送上門的丹藥,她想不出拒絕的理由,就將小藥瓶接了下來。
見那紫衣女子態度溫和,陸嬋璣臉色也緩和不少,她握著小藥瓶說道:“你不想買他們的劍,就不和他們換,難不成他們還能強迫你不成?”
看剛才那情形,分明是強買強賣。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紫衣女子低下頭去,說道:“誰敢得罪承劍門的人啊,如今承劍門如日衝天,是人人趨之若鶩的大門派。這裡又是炎洲,是承劍門的地盤,萬一他們記恨上我怎麼辦?我的宗門勢單力薄,我不想得罪他們,給自己招惹來麻煩。”
說完這句話,紫衣女子才有些懊悔地捂住自己的嘴,意識到,眼前這個黑衣女子雖然幫她解圍,可是後來看那兩個承劍門弟子的態度,她萬一也是承劍門的人,那豈不是還是把人得罪了?
紫衣女子趕忙道:“我、我的意思是說,承劍門如今是數一數二的大門派,我們這樣的小門派,是要多給他們幾分薄麵的……”
“數一數二的大門派?”陸嬋璣微微一怔。她要是沒記錯的話,在五大門派中,排首位的是太微宗,最末的是承劍門。
陸嬋璣下意識問:“那太微宗呢?”
“太微宗?早就江河日下,不比往日了。”紫衣女子小聲道,“正道魁首都在承劍門,承劍門的掌門可是劍道第一。如今的太微宗如何能與它爭個高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