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微生溟(2 / 2)

可這話從微生溟口中說不出,葉坪舟反駁不了半點。

從未輸過的劍道第一,高處不勝寒無敵於天下的人,是有資格說上一句無聊。

葉坪舟便與微生溟一道在街上走走晃晃,等夜幕降臨,他們來到月牆附近,微生溟到月牆外的掌燈人那買了六十盞魂燈。

這魂燈往往是為家中逝者所點,當微生溟六十盞燈的數量報出來,賣燈的掌燈人一臉愕然,一時不知道該說眼前這長相漂亮的少年家中人丁興旺,還是要說他命途多舛。

這這這……家中死了六十來號人嗎???好生淒慘的身世。

倒是葉坪舟麵色如常,他早就習慣了微生溟恣意妄為、荒誕不經的行事作風,雖然也不清楚微生溟那六十盞燈到底買來何用,但不想多問,異常淡定地麵對著掌燈人又可憐他們又不忍細問的表情。

並淡然移動腳步,熟練地假裝自己與微生溟素不相識。

月牆後,微生溟將油燈點燃,一盞一盞,一一放下。

待到微生溟放下全部的魂燈,他躬身朝燈火拜了一拜,燭火映了他滿麵。隨後他從月牆裡出來,抱著酒壇走至無人處躍到屋頂之上,同葉坪舟對飲。

“等到這六十盞燈燃儘再走。”微生溟道。

葉坪舟說:“這裡的人都在為故去的親人買燈,至多不過三五盞,你一下子買六十盞燈,嚇到賣燈的老人家了。”

微生溟笑舉起酒壇與葉坪舟的壇子碰撞:“那我自罰一杯。”

星辰璀璨,夜色微濃。

月上簷角,風立中宵。

月牆這邊的行人漸漸稀少。

喝到有些朦朧,葉坪舟忽然抬手拍了微生溟一把。

“你可認得承劍門的少門主?”葉坪舟問。

微生溟眸底卻仍清明,他問:“誰?”

“承劍門少門主,陸聞樞。”葉坪舟看他這樣子,便知道他不認得,向微生溟介紹:“我曾與他打過幾次交道,這後輩天資聰穎,進步神速,每次遇到總能讓我刮目相看。外麵都說,他是繼你之後最有天賦的劍修,說不定……”

“說不定什麼?”微生溟聞言,回過頭去,順著葉坪舟指示的方向,看向月牆。

琉璃璧上,一道剪影。

是位姑娘。

少女身形,側著身子,正在點燈。

燭火照出來的剪影綽約,似乎風一吹就要散去。

“她便是陸聞樞?”微生溟輕聲問。

夜風微拂,月牆琉璃璧上的光也隨著燭火搖曳。少女的剪影也跟著一晃,讓她側臉的輪廓也跟著模糊。

微生溟怔然:“月牆這裡,是凡世送彆親人的地方,承劍門少主,為何要在此處點燈?”

“錯了。”葉坪舟見微生溟看錯方向,抬起手來,親自指向站在月牆外不遠處的陸聞樞,“等在外麵的,才是陸聞樞。”

葉坪舟順著方才沒說完的話繼續說道:“最近這些年,他嶄露頭角,初見鋒芒。很多人都說,他是繼你之後最有天賦的劍修,說不定,有朝一日,你這劍道第一的名頭會旁落到他頭上。”

微生溟聞言,又是不以為意一笑:“你以為我喜歡當這劍道第一?知己難求,對手難遇,修行到今日,我贏得不想再贏,除求一敗外,我已無其他願望。”

葉坪舟早就聽慣了微生溟這等荒謬且不顧他人死活的發言,麻木地問:“不下去與他切磋試試?”

微生溟眯起眼睛來,搖了搖頭。

“瞧不上他的本事?”葉坪舟問。

微生溟再度輕笑:“並非瞧不上他的本事,隻是不想欺負小孩兒罷了。”

陸聞樞站在月牆不遠處,晦暗的燈落在他身上,夜色遮攔不住修士的視線,微生溟能看清他的臉,和他臉上細微的表情。

看上去仙齡稚嫩,最是心性澄明的年紀,陸聞樞卻一臉的心事重重。

“也許他劍術不錯,隻怕是心念不專,受雜念所擾,恐怕尚難與我一戰。”微生溟笑著收回視線,“不急,再等等,日後總有機會。”

-

在千月島呆了三天,陸嬋璣把島上的景物幾乎看了個遍,又逛了不少人間的鋪子,見了許多人間家庭。她心中已經暗暗決定好,等她二十五歲離開承劍門後,就來這裡生活。

這裡是她父母的埋骨地,又到處種滿桃花。陸嬋璣喜歡桃花,炎州多高山峻嶺,少見桃花,承劍門上除了她的聆春閣外,本來就沒什麼花草。可聆春閣裡滿院的花畢竟比不上漫山遍野的落英繽紛,更少了周圍百姓生活塑造的風俗人情,少了幾分熱鬨。

陸嬋璣在這裡見到了世間最好看的桃花,她覺得,千月島很好。

她死後,也要像她父母一樣葬在這裡。

到時,她會提前在自己墳前種上一棵桃樹。若是陸聞樞沒空來看她,每年清明,總會有落花為她祭奠。

但如今父母的屍骨都已經找到,自請下山的事,陸嬋璣不知道要用何理由向陸聞樞提起,一時有些苦惱,回往承劍門的路上,陸嬋璣瞥見陸聞樞眉間也有鬱色,她問:“在凡間這三日,是否耽誤你練劍了?”

陸聞樞聞言眉眼稍霽,搖了搖頭:“當然不會,阿嬋為何會這樣想?”

陸嬋璣看著他:“你的臉色看上去很不好看。”

“無事。”陸聞樞顯然心事重重,卻並未朝陸嬋璣多說什麼。

他隻是在想,微生溟為何會出現在千月島。

又為何會出現在此處,出現在這凡人祈福所用的月牆附近。

凡人絲毫察覺不到,修士卻能感受到彼此之間的靈氣波動,在月牆站了沒多久,陸聞樞就感受到了來自房頂上的兩股靈力。

一股已經十足深厚,另一股更是深不可測。單是他想探知時便感受到了對方的靈力之深,以及他對對方的差距之大。

竟然是微生溟。

陸聞樞研究他與他的佩劍“七殺”研究過千百遍,也在不下一個場合默默觀察過微生溟許多次,哪怕對方從不將他放在眼裡,心裡也恐怕沒他這一號人物,可他早就對微生溟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如此殺意畢現、劍氣凜冽的靈力隻有微生溟有,陸聞樞也敏銳,他一下便能感知到是微生溟在這。

也隻能這樣強大的力量,才能夠將凶劍之首的“七殺”馴服於手中。

這幾日陸聞樞依舊在回想自己想要探知微生溟靈力時的感受,那種被強大的、完全無法探知深淺的力量輕輕推開的感覺並不好受。微生溟應當也感知到了他的存在,可依舊不將他放在眼裡。

尚未與微生溟正式比上一比,無形中他又輸了一次。

何日他才能拿起一把像“七殺”一樣的劍?何日他才能擁有如同微生溟一般強大到讓人一望便膽寒的凜冽劍氣?

陸聞樞忽的看向他的身側。

陸蟬璣乖順站在他身旁。

陸嬋璣星墟命盤父母官的位置已經整整三日未曾亮起,臨行前他還與她去他們的墓碑前拜了一拜,陸嬋璣的父母官永遠不會再亮。

她的塵緣已經徹底斬斷,隻剩下與他的羈絆。

陸聞樞臉上的不快之色忽然一點一點、一點一點地收了起來。

他很快就將擁有一把隻事他為主、隻為他所用的好劍。

隻需要耐心再等最後這段時日。

陸聞樞問陸嬋璣:“阿嬋,待到幾個月後,就是你十八歲的生辰了,你想要什麼樣的禮物?”

“嗯……容我想想。”陸嬋璣認真思索起來。

陸嬋璣原本不過生日,她不記得自己出生的具體年月,還是陸聞樞用了仙法幫她找回了生辰年月,以及誕生的地點時刻。那之後每年生日,他都會陪她過。

想著想著,她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極為想要的東西,倒是先賣了把關子:“我想要的可多了。”

緊接著便說:“你送我什麼,什麼便是我最好的生辰禮物。”

賣的這一把關子沒能讓陸聞樞的臉色有半點變化,反而令她自己臉色微紅。

不等陸聞樞回答,陸嬋璣便羞澀且不好意思將話題轉開,問道:“那你呢?你想要什麼生辰禮物?”

既然提到了生辰日禮物一事,那自然是有來有回最好。他送她,她也該送他才是。

聞言,陸聞樞淡淡一笑:“不用太過費心。”

他說:“到時,你能送我什麼,什麼便會是我最好的生辰禮物。”

“會嗎?”陸嬋璣仍然忐忑。

陸聞樞卻微微一笑,似乎很是篤定:“會的。阿嬋送我的,會是一份這世間最寶貴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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