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青白墜入夢道,身心皆受煎熬與摧殘。
夢境似永無止境,欲要擊垮他的意誌。
又又一世,他姓石,名順。
他自小無父無母,在亂世中被一名道士帶到山中的道觀養大。
他拜中年道士為師,亦師亦父,在道觀中長大。
自幼起,他就在道觀中迎接香客,掃地提水,添油點香。
閒暇時,師父總在他身邊念叨一些快意江湖的故事:
說有人白馬吳鉤行,颯踏如流星...
說有人十步殺一人,事了拂衣去...
少年對師父嘴裡的江湖,心生好奇,不禁向往。
某日,師父說要教少年練劍,少年笑著說道:“師父,你如今念經打坐都不穩了,如何又提得動鐵劍?”
隻是某日,少年掃地時,看見師父在前殿院中拿著把破掃帚在舞劍,一地枯葉隨他遊走飛舞,確實好看...
又過了些年,師父再說起些江湖軼事時,少年便聽膩了,他頂嘴道:“師父,多少年了,你嘴裡的那些大俠劍客們都已經老了吧?”
師父聽後,神情落寞,從此以後,便再沒有提起過。
再過了些年,石順有次心血來潮,對著沉默寡言的師父,問道:“師父這些年怎的不勸我跟著你學劍了,就不怕沒了衣缽傳人?”
師父笑容慈祥,對少年說道:“世間劍法千千萬,師父的徒弟卻隻有一個,還是人最重要!”
這一天,石順終於鼓起勇氣來到師父身前,說是要獨自下山去遊曆幾年。
師父問少年:“遊曆為何?”
石順答道:“去看看師父嘴裡的江湖。”
師父歎息一聲,回房取來一把古劍,贈予少年,叮囑道:
“下山後,江湖險惡,切記守本心,不為惡,多行俠義正當之事,勿做蠅營苟且之人。萬事小心,混不好就回觀裡來,再跟著為師吃齋念經。”
石順撇撇嘴,心裡嘀咕:“你一個糟老頭子懂得什麼江湖,我這還沒下山呢,什麼回不回來的,說話也太晦氣了!”
他把玩著師父送給自已的古劍,劍身有“太清”二字,他覺得好像在哪裡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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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十年間。
初時,石順拜在一位遊俠門下,學得了幾招精妙劍術。
後來遊俠被仇家追殺,慘遭滅門,他與幾個師兄弟得到消息,得以提前逃走。
此後,他走過鏢,也夥同他人劫過鏢。
收錢當過殺手,也被人追殺過。
加入過小幫派,也給豪門當過門客。
江湖十年漂泊,各處遊蕩,他從沒想過要再回到那座破道觀去,他不想應驗了師父那句“混不好就回來”的話。
這一年,他不想再仰人鼻息,他想要活得更加自由自在,更加沒有束縛。
他拉起幾個江湖兄弟,落山為寇。
落寇初幾年,他們乾著劫富濟貧的行當,專挑那些為富不仁的豪門下手,隻搶錢糧,不傷人!搶來錢糧以後,他們會給自已留下一部分,餘下的就在夜裡悄悄送到附近的貧苦人家。
經過幾年,附近貧苦的人們都擁護他,支持他,他也感覺到光榮,想著,道觀裡的師父一定也會認可他吧。
貧苦人家生活過得慘淡,便又將家裡的青年兒郎們送到山寨裡來。
石順來者不拒,就這樣,山寨裡的人越來越多,屋舍越修越廣,買賣越做越大。
可山寨幾百上千號人,就是幾百上千張吃飯的嘴。
以前的劫富濟貧現在已經變成了純粹的劫富!為了養活山寨這幾百上千張吃飯的嘴,他不得已不再濟貧。
人多了就會雜,也保不準裡麵有心懷不軌的人。
人多了就會生事,有人下山做了一件壞事,就會有更多的人跟著下山去做壞事。
當有一天,純粹的劫富也已不能再喂飽這幾千張饑腸轆轆的嘴,不能滿足他們蠢蠢欲動的心,他們便開始漸漸禍害起了鄉鄰來。
山寨的發展和變化,石順看在眼裡,心裡也清楚,開始時還會略作約束,懲罰個彆不法之人。
但是,山寨要發展,每天有幾千名弟兄眼巴巴地望著他這個大當家,他便開始睜隻眼,閉隻眼,然後潛移默化,再理所當然,最後同流合汙。
山寨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行俠仗義的山寨,開始藏汙納垢,開始乾些傷天害理的事。
現在的山寨已經有名有姓,叫聚風寨,他們甚至連劫富也不做了,反而開始勾結當地權貴,再買通周邊官府、駐軍,徹徹底底地淪為了賊窩。
他們搶糧收租、販賣人口、打家劫舍、奸人妻女。
幾千雙猩紅的眼睛,滿是貪婪與欲望,輪流下山禍害周邊。
一言不合會殺人,話不投機可燒房...
可謂罪行累累,惡貫滿盈!
原本是一群貧苦出身的人,可當他們開始禍害起同樣貧苦的人來,甚至會更加得心應手。
曆史上的起義軍,兵士們多半是一群出身寒苦、無法生活的人,可當他們搖身一變,等到他們手裡的鐮刀便戰刀時,麵對一群更弱者,他們隻會變本加厲,往往如蝗蟲過境。
這一天,山寨裡到處張燈結彩。
眾兄弟不辭勞苦,前去千裡之外的隔壁大州,幫著他們的大當家石順再搶來了一房小妾,眼下正操辦著喜宴。
聽說這名小妾剛剛才年過豆蔻,是江南三州出了名的美人胚子。
她家境雖然貧寒,但是芳名早已遠播。
有大州俊才見之後驚為天人,吟詩詠唱者...
有豪門弟子趨之以觀,此三日後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者...
等傳言進了石順耳朵裡,他便安排手下前去查看,結果得到回報:傳言屬實,恭喜大當家即將再抱一美人兒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