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反抗(1 / 2)

【必思答,反抗的話,這關就算通過。】

反抗……好遙遠的詞彙,相比之下,太陽還要更近一點。

她和無常的災難對抗過,和板上釘釘的死亡對抗過,和錯綜複雜的人際網絡對抗過,毫無意外地都失敗了。她清楚地明白人類的災難永無止境,而人都有向死的本能。她看見人們的核心,都得了留不住營養的空心病,這是種無法醫治的絕症,一旦染上就跟著到墳墓。

沒有反抗的必要。

被搖晃的地殼埋葬,被貪吃的火焰吞噬。喪屍圍城的時候直接投降。外星人入侵則上交地球統治權。這些才是正確的人生抉擇。

她不否認戰勝的可能,她不反對流血犧牲,她支持與非正義反抗,也願意看到能帶來深刻變革的事物,但她見證了太多義正言辭變得冠冕堂皇,失望於真心實意變質為敗絮其中……反抗隻是一種徒勞的假象,就像翻了一頁書,文字的筆畫被置換,但所見仍然是書的一部分,再怎麼竭儘全力的反抗到頭來也隻不過是為地球表麵換一層包裝糖紙,與其如此,倒不如一開始就擺爛,就舉雙手投降,不采取行動,就這樣消極地加速衰敗和腐爛的進程。

反抗是無意義的,致力於保持心態穩定的她,把心血掏空榨乾也擠不出半點反抗的熱情來。

然而她也隱約感知到這是能力帶來的異化,一旦無法確定時間,周圍的一切事物和事件便是隨機出現的粒子,隻能籠統地用概率描述其存在。喪失對不可變更的事實的敬畏之心後,連道德感也變得可有可無起來。

咚——

她聽到不太妙的聲音,似乎是教室門被什麼東西狠厲地撞開。一扇接著一扇,中間夾雜著不緊不慢的腳步聲。

總不會還追到學校裡來吧。

真奇怪,每次她想要躺著發呆的時候,偏偏一個電話打來說要來訪,偏偏響起了追逐戰的bgm。

她把指甲塞進嘴裡,開始撕咬月牙形的蛋白質。不少研究心理疾病的文章提到咬指甲是焦慮症的一種體現,但其實隻要是有規律結構的物體她就能開始強迫自己做重複的動作,比如說撕餐巾紙。

往往是這樣的步驟,咬破了指甲,指尖冒出血珠子——到處找紙巾止血——開始撕紙巾——無意識間走神於是手上的動作慢下來——睡著——醒來的時候整個房間鋪滿白色條狀的碎屑,像是雪堆在簇擁她,像是躲進了翻轉就會飄晶片的水晶球裡,覺得無比安全,如同死物般情緒穩定。

於是她一邊聽著不遠處桌椅啪嗒啪嗒被掀翻的動靜,一邊一層一層削薄大拇指,血從指甲邊緣滲出來,她正要起身去找桌肚裡的紙巾,卻恍然間摸到了黑色的小塊,她仔細去看,是一個微型攝像頭貼在桌子上。

“……”貼在位置的攝像頭不是能看見她的裙子嗎?做到這種程度難道他會讓他漲工資嗎?

正在思索該拿這個攝像頭怎麼辦的時候,教室門被猛得撞開,如果不是她躲在桌子底下,門會直接砸到她頭上。

芥川:“找到了——出來。”

必思答仍然躲在由門和桌椅構成的小帳篷裡。芥川的催促讓她有一種她在賴床的錯覺,這麼思維發散著,她抓緊了課桌的桌角,就像用手臂壓住被子把自己裹起來。

毫不意外地,芥川用異能把她挖了出來。

必思答:“……”

“很奇怪,你看起來就像知道我會來一樣,”這不可能,因為這是他的個人行動,與組織無關,看到了太宰先生在網絡上的照片於是在一天的任務結束後順路來確認情況,消除隱患,整個過程甚至不可能有行程泄露的可能,“這是你的能力嗎?預知?”

“額……差不多。”她站起身,撣了撣裙擺。

反正學校已經亂成這個樣子了,她總會回溯時間的。

但是她想試試一種可能讓眼前的人退讓的辦法。

她從筆袋裡拿出一隻自動鉛筆。

“向你免費展示一次我的能力,”必思答說,“這是一隻自動鉛筆。”

“……”芥川警惕地用異能防備。

必思答握住鉛筆,筆尖朝向自己,然後微微鬆手,鉛筆懸停在了半空。“我固定了它的存在狀態,這意味著無論它受到多大的衝擊,處於何種溫度它都不會被破壞,這也意味著如果我固定了人類的心臟或是血管,隻需要肢體接觸,我就能不留下任何證據地殺死他們。”

“接下來,我給它施加一個水平的力。”

她走到鉛筆的另一側。

“這個力就會無限疊加。”她輕輕敲擊了一下筆杆,自動鉛筆就如同子彈一樣射穿了牆壁,光從圓孔漏進教室,必思答轉頭問芥川,“你猜它環繞地球一周需要多久?八十天?你現在站的位置很危險哦——3、2——”

在她倒數到一的時候,芥川往右走了一小步,而必思答恰恰相反,她把手抬起來,手心放在了自動鉛筆即將經過的軌道上,在肉眼無法看清的速度下,一隻自動鉛筆橫亙在她的手掌間,她用另一隻手把筆拔出來。

“如你所見,我的手現在受傷了,”她把手抬到眼前,從破了洞的手掌看到加了一層血肉模糊的濾鏡的黑衣青年。“但是如果我做好記號,”她用鉛筆在自己的手掌上劃出一道血痕,“把身體某一部分的狀態調整到受傷之前,我的傷口就完全愈合了。”

如她所說,滴落在地麵的血跡紛紛上升,重新回到她的身體裡。

“即使這樣你也要與我作對嗎?”

在絕對的力量麵前,人總會放棄的……反正她是會放棄的,比如說媽媽的教導,擁擠的早班車和超級長的新品發售隊伍。

“隻要彆被你碰到就行了吧?”漆黑的異能包裹住芥川全身,完全沒有退讓的打算,“你接近武裝偵探社的目的是什麼?屬於哪個組織?”

謝謝,家裡蹲聯合。

“我再確認一遍,你是想要戰鬥嗎?”她故意作出嚴肅的神色,但是她估計這個臉色和她往常的表情相比隻是眼白多了一點,是資深找茬玩家都會放棄挑戰的程度。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鋪天蓋地的攻擊再一次降落。

她沉重地歎了一口氣,把時間調到四點。

往手機信息裡發了一個【ん】後,趴在桌子上糾結是不是該去躲女廁所或者拿些點心賄賂他。

……怎麼看都行不通吧。

於是她又拿出手機發送信息。

【我放棄了。】

向絕對執著的力量屈服了。

【可是現在才過去三分鐘哦。】

【我放棄了。】她重複了一遍。

【好吧,那現在你好好休息。】

誒?這樣就結束了麼?這麼簡單?

【我去準備晚上演出的兔女郎套裝。】

“……”

必思答:【等等,我再努力一小下。】

總而言之先報個警,雖然她不覺得普通警察能發揮什麼作用……等等,如果普通人做不到……

她重新調出消息界麵。

【我想要委托偵探社幫我清除學校門口的路障。】

【可以哦,但這要另外算錢。】

【事後我會付款,價錢之後再談。】

【ok,敦君會去學校門口和你碰麵。】

太宰不著痕跡地把消息界麵藏在敦看不見的死角,說:“敦君,必思答小姐餓了,能麻煩你去給她送點蛋糕嗎?”

“誒?但她之後不是要長跑嗎……對胃不太好吧……”

“她好像有點低血糖了。”

“啊,那的確很糟糕。”他很能體會低血糖發作時意識渙散手腳發麻的痛苦。可是低血糖患者更應該好好休息吧,讓一個女孩子頂著身體不適去大量消耗體力未免太勉強了,“太宰先生,要不今天……”還是算了。

但是敦還是沒有說出口。這次委托的規則是不能阻止太宰先生的任何行為,雖然聽起來很不合理,但是另一方麵,在此之前這個場景究竟發生了幾遍隻有那兩個人知道,對事態了解片麵的自己也許不應該自作聰明。

太宰問:“嗯?怎麼了?”

“不,沒什麼,我出發了。”

——“等一下,敦君。”

敦頓步轉身:“太宰先生,還有彆的交代嗎?”

“點一些你自己喜歡的蛋糕吧。”

“誒?這樣可以嗎?”

“當然,貴一點也沒關係,會有人報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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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小跑到校門口的時候,遠遠地能看見敦一隻手滿滿當當拎著包裝昂貴的禮品盒,三三兩兩的同校學生放學路過時都報以好奇的目光。

糟糕,完全不想走過去。

她把口罩拉大拉寬,甚至想要再拿出一片捂住眼睛,慢慢吞吞地走了兩三步,可一想到再耗下去芥川就會追上來,隻好加快步頻。從門衛那裡取來包裹後,她走到敦麵前,說:“敦君。”

“必思答小姐,這是甜點,因為不知道你喜歡吃哪個口味——”

還沒等敦說完,必思答二話不說拉住他另一隻手往既定的路線疾步走去。

“必思答小姐!?你還好嗎?”

謝謝,她不是很好,如果這次再失敗,她可能真的要穿上兔女郎套裝去街頭唱歌了。

“敦君,聽好,”必思答雙手搭住敦的肩膀,眼神終於聚焦,“我隻要你拖延時間,儘量不要讓自己受傷。”

也許必思答一直給人頹喪的印象,現在在他麵前一副戰場托孤的樣子讓敦有點反應不過來。“嗯……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我的身體愈合能力很快,所以請你不用擔心。”

——“人虎。”芥川的聲音如約而至。越過必思答的肩膀,敦看到羅生門直直地朝他們壓下來。

“必思答小姐小心!”敦抱住必思答跳到圍牆上,再一路躲過緊追不舍的攻擊繞到了芥川身後。

敦把必思答放下後擋在她麵前,一邊集中注意力觀察芥川的攻擊路線,一邊囑咐道:“必思答小姐你先走!我會儘量替你拖住時間!”

但是身後一點動靜也沒有。

他轉頭查看,發現她正饒有興趣地用手指戳著他獸化的手臂。

敦:“必思答小姐?”

“敦君!我超喜歡白色毛茸茸的東西!能切下來給我嗎?”她的語氣異常興奮。

“……不行。”話說當初芥川也是衝著他的能力來的吧。有沒有一種可能,現在該逃的不是必思答,而是自己,“不要再開玩笑了必思答小姐,快點走!”

但是她好想枕著毛茸茸柔軟的手臂睡覺,一定會很舒服。

同時她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於是使用能力調回一分鐘前,在敦把她放到地麵的一瞬間就一路往前跑去。

繞過芥川後的麻煩頂多是碰上紅燈或是錯過班車,使用能力計算好時間間隔就能避免等待浪費。話雖如此,跑到小區樓下時她整個人已經氣喘籲籲上氣不接下氣了。

在小區樓下登記好出入記錄後,時間已經是五點二十六分,她捧著包裹找到樓號,乘上電梯,確認好門牌號,按下門鈴。

【叮咚。】

離五點半隻剩二十秒。

十九……

十八……

十七……

……

五……

四……

門在計時結束前打開了。

“誰?”

“那個……是老爺爺的包裹。”她愣愣地回答。

站在她麵前的是個個子和她差不多的青年,橘色略長的頭發濕噠噠地貼在耳側,他隻下身係著白色浴巾,似乎是正在洗澡時匆忙前來開門。他的手臂抵著門框,她看不清房間裡的情況,但是由於整個場麵太過尷尬且震撼,她也隻敢低著頭看自己的腳尖。

把包裹往前一遞,她嘟嘟囔囔解釋道:“也許是您父親的包裹,麻煩請他當麵簽收一下。”

“你是不是走錯門了?”

“……”應該不太可能,她敲門前已經確認過一次,但是現在這個情況搞得她也不太確定了,於是她拿出手機,往上滑聊天記錄,將地址信息與門牌對照起來,數字是一樣的,她並沒有搞錯。

“這裡真的沒有每天五點半出去遛狗的老爺爺嗎?”她又問了一次。

“沒有——高中生?”出乎意料地,看起來很凶的青年並沒有朝她發脾氣的打算,這讓她稍微緩解了一些與陌生人對話的膽怯。

“嗯。”她穿著學生製服,所以一眼就能看出來。

“在打工?”

打工起碼還能掙錢。但是要她解釋她到底是在乾嘛也沒必要浪費這個口舌。“嗯。”她點點頭。

“包裹裡是什麼?”

“不知道。”

“給我。”

“不行。你不是老爺爺。”擅自拆他人包裹和私自看他人日記是一樣沒有道德的行為,但是耗在這裡並沒有意義,於是她說,“請給我一點時間。”

她再次撥通太宰的電話。

十分湊巧,中原中也也接到了電話。

“嘖。”他轉身去取放在沙發上的手機。

必思答的聲音輕淡又毫無波動。

【太宰先生,這裡並沒有老爺爺。】

【啊,忘記說了,“老爺爺”是個代號哦~】

【……】絕對是故意的。

——“哈!?芥川和人虎打起來了?誰下的命令啊?”

聽到青年朝電話的斥責,必思答心裡咯噔一下,手下意識捂住手機話筒。

【那我要把包裹交給誰?】

【當然是開門的人啊。】

【包裹裡麵是什麼?】

【嘻,暫時保密哦。】

——“照片?什麼照片——誰要去看那家夥的社交動態啊……一分鐘之內傳給我!”

【他好像和你關係不太好。】感覺會被牽連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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