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來了。
刑天魔神此言一出，慈航聖女妙無欲頓時臉色大變，她猛然回頭，果然見堤壩之上，一個男子已經走來，見到他，妙無欲更是震驚不已，道：“是你！”
此人赫然便是李瀾！
他不是道殿的上古神體，毫無修為嗎？
她眼中閃過震驚、懷疑等等神色，但轉而又很快化作釋然，釋然之中，又多了一些自悔之意！
她震驚的是，此前遇到李瀾，她分明看得清楚，李瀾不過是一個凡人，現在居然可以來到陰間？
釋然的是，她馬上就已經明白，李瀾此前一定是有所隱藏，而且瞞過了她。
一個可以在她麵前都可以深藏不露，絲毫不顯的人物，定然有過人之處，他能來到陰間，就不意外了。
自悔的是，她居然看走了眼，此前李瀾對加入慈航聖地毫不動心，她竟被道殿那些人所誤導，認為李瀾真的是因為那淩雪微……
現在看來，什麼情劫，什麼情種……都是誤會了！
這個隱藏在道殿之內的“上古神體”真正的目標，是陰間！
“原來閣下竟有如此驚人實力，此前倒是無欲唐突獻醜了。”
妙無欲開口，盯著李瀾，眼中十分凝重。
僅僅是一瞬間，她就已經從心理上將李瀾當成真正的對手。
“聖女客氣了。”
李瀾也是開口，一笑道：“聖女指路之恩，令魔神清醒之德，李瀾沒齒難忘。”
他所言不虛，這次能夠這麼順路，真的多虧了妙無欲。
否則他不會這麼輕鬆就進入陰間，進入陰間之後也有大費周章，才可能讓刑天魔神清醒過來。
“閣下想要不勞而獲就摘取果實，不覺得太早了麼？”
妙無欲冷淡地開口。
李瀾搖了搖頭，道：“聖女錯了。”
“想要不勞而獲，摘取果實的人是你。”
“祖神血染深空，列仙命喪星穹，魔神以身為祭……犧牲了這麼多人才換來的東西，用屍山血海才養出來的些些果實，慈航聖地卻要拿走，不是不勞而獲又是如何？”
妙無欲正色道：“慈航聖地傳承出自帝星，乃是真正正統，繼承一切理所應當。”
李瀾譏諷道：“正統？能夠在那場大戰之中活下來的人，也配自稱正統麼？”
“若你們為正統，為何能夠大顛覆中活下來？若你們是真佛，為何這世間邪神遍布？如果你真有菩薩心腸，為何隻行劫掠香火之事而不救那城中黎民百姓？”
“自言空門，卻滿眼欲望，自謂超凡，何必身涉此行？於李某看來，所謂一切皆空，不過目中無人，所謂普度蒼生，不過以蒼生為舟楫，自渡而已！”
“聖女高潔，不過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聖地輝煌，卻不過藏汙納垢之所！”
“昔年大戰，已成斷脊之犬，今朝於世，更不見慈悲之行，還敢狂言正統，自詡正義。慈航聖女，你修煉的功法可是臉皮功？練的如此之厚，看來天下無敵了！”
李瀾毫不留情，譏諷無比。
他對慈航聖女，其實倒也算不上有多麼大的惡意，但對所謂空門向來不喜，而且，與赤鬆子對弈之後，李瀾更是確定了一點：
如今整個宇宙之中，還能夠存在的勢力，都是倒向了上古敵人的！
背叛，才是他們生存的基礎。
道殿是如此，明光宗是如此，包括十帝臨世的慈航聖地，也是如此。
當背叛成為生存的基礎，當虛偽成為整個時代的共德，地位越高的人肯定就越肮臟，越富有的人就越無恥，權力和道德一定成反比，財富和良心一定背道而馳。
越是光鮮亮麗，越是藏汙納垢。
最高的寶座，象征的不是最高的榮譽，而是深淵。
所有當權者，所有名流，所有高高在上的人，都應該被誅滅十族，殺得人頭滾滾，殺得滿天灰暗，唯如此，方能改換青天！
如果可以，李瀾現在就會對整個宇宙，整個時代進行一場大清洗，將一切占據了這個時代資源的人都給殺了。
這樣，這個時代才能煥發新的生機！
殺心成焚，恨意崩雲，李瀾又怎麼可能對慈航聖地有任何好感？
而聞言，慈航聖女從來平靜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波動，她仿佛可以洞察人心的美眸中，閃過一抹難以抑製的憤怒：“你……”
“急了。”
李瀾笑了，道：“你看，說中你了你就急，所謂的一切皆空呢？你現在為何不空了？”
慈航聖女簡直有種抓狂的感覺！
她在慈航聖地之中修煉多少歲月，才養得這般菩薩心性，才養得洞察一切的蓮花之變？可如今，她竟然感覺心性不穩，蓮花受汙。
主要是，李瀾所說，她居然有種難以反駁之感，他的話語如一根根箭簇，全部都命中了要害。
“哈哈哈……”
見此情景，刑天魔神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道：“喜歡辯經的梵門，竟也有無話可說之時……小子，你可是莊子、或者孔孟、韓非、屍子之流的傳人？”
這些人物，都是春秋戰國時期以辯論聞名於世。
李瀾道：“並不是，不過，前輩所說這些前賢的著作，倒都是讀過一些！”
刑天魔神饒有興致：“最喜歡哪一個？”
李瀾道：“莊子，韓非。”
“孔孟呢？”
李瀾搖頭：“太愚，孔子算是一個還算高明的教書先生，孟子承襲其道，更淩冽些，心胸也更狹窄，曾經被屍子辯得體無完膚，就想仗著自己的勢力打殺屍子，算不上真君子。”
刑天魔神笑道：“我不通辯術，但倒也喜歡看他們辯論，如你所說，我也更喜歡孟子和韓非子一些，莊子說話詼諧好玩，韓非子大氣莊嚴，都是很不錯的。”
刑天魔神頗有感慨之意，似乎在追憶太初帝星的種種過往，許久之後，才道：“我等你已經很久了，那段經文，也改給你了。”
“不可。”
這個時候，慈航聖女卻是開口道：“前輩，無欲先至此地，同樣有求經之心，經文傳授給他，無欲不服。”
刑天魔神笑了笑，道：“她辯論輸了，還是不服，怎麼辦？”
“那就打服她好了。”
李瀾淡然開口。
刑天魔神道：“好，既然如此，你贏了她，我給你經文。”
祂對李瀾很感興趣，但同樣需要看一看李瀾的實力。
“領教了－－”
話音剛剛落下，妙無欲就已經直接朝著李瀾出手，她纖纖玉手所至之處，一朵朵雪白的蓮花綻放開來，每一朵都蘊含無窮無儘的梵力。
她的修為，竟已達到了“六腑蘊靈”境界。
九爻激變、八卦定型、七竅生光、六腑蘊靈，她處在陽間修行體係的四個大境界，足以和道殿的長老級人物並肩了。
而且，她還是真正的天才，實力絕非一般的同級修者可比，此刻一出手，蓮花朵朵間，隱約有陰陽爻交變，有八卦輪轉，她的七大竅穴都噴薄出光芒。
她毫無輕敵之心，從李瀾出現在堤壩上那一刻，她就已經將李瀾當成真正的對手了。
但是，麵對她的種種神通法術，李瀾卻隻是舉拳，然後一拳轟殺出去！
他的肉身隻是肉體凡胎，此刻動用的是魂魄的力量，但縱然如此，這一拳所至，妙無欲演化出來的蓮花等，都是瞬間消散了！
拳力已經逼到了她的麵門！
妙無欲震驚失色，她素手做拈花指法，與李瀾這一拳對抗，一聲巨響，她就已經倒退出，連續十步，這才踉蹌穩住。
“你修為更高，此非公平之戰。”
她開口。
李瀾笑了，道：“我與你修行的體係不一樣，不過對你，還不用境界來欺壓。”
刑天魔神亦開口：“他修煉的乃是上古體係，無法與你現世的境界一一對應，不過，他已經將境界壓得與你相仿了，否則這一拳之下，你已灰飛煙滅。”
聞言，妙無欲不禁更是震驚，刑天魔神都這麼說了，斷然不會有假，但是，這是上午居然還有人能修煉上古體係？
這怎麼可能……
天地都變了，上古的一些體質都成為廢體，根本沒有人可以打破這個詛咒。
而且，李瀾還是壓低了境界，她都難以接下對方一拳？
縱然她早已修得心性，此刻卻還是……有些複雜了。
她乃是堂堂聖地，在慈航聖地之內，都被視作幾千年難出的天才，自幼得到名師指點，修為同輩無敵，可現在……
“服了？”
李瀾笑道。
“不服！”
妙無欲心中有輕怒閃過，她再次逼近，這一次不在演法，而是想要和李瀾貼身肉搏。
她已經看出來了，李瀾的身體似乎很弱，依靠的是靈魂的力量，隻要擊潰李瀾肉身，她照樣能贏。
但是李瀾卻根本不給她這個機會，靈魂的力量再次震動，抬手就是鎮壓。
他出手已經沒有固定的法和術了，熔煉了太多的絕世人物之法，如今可信手而來，每一擊都有無窮韻味，舉手投足之間，都有道在演化！
“佛蓮怒火！”
“映真一指！”
妙無欲出手極快，各種法在變化，就連李瀾都是不禁點了點頭，她的修為的確很不錯，修行的法也頗為強大，同境界的情況下，居然在李瀾手下也能支撐那麼三五招……
而妙無欲看到他眼中那一抹讚許之色，更是心性搖晃，怒火升騰了！
那是什麼眼神？
前輩對後輩的期許嗎？他把自己當成什麼了？
她憤怒壓抑不住，忽然間一聲清喝：“佛光普照－－”
話音一落，她的身上，居然有一粒舍利子爆發出強盛的光芒，瞬間鎮壓而下，將李瀾給淹沒了。
“依仗外物？”李瀾輕笑。
“並非外物，舍利子，乃是我前世所留！”
妙無欲平靜地開口，道：“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她的聲音，就像是洪鐘大呂一般響起，猶如當頭棒喝。
佛光普照，這乃是慈航聖地的“度化”之法。
若遇異端，可直接用此法，將其強行度化為慈航聖地的信徒。
她為了一擊奏效，甚至還動用了前世的舍利子，位格極高，彆說隻是李瀾，就算是出一個大修前輩，此刻也會被她度化。
“為了經文，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她輕語，舍利子她從來沒有用過，雖然這是她自己所化，但的確仍舊有依仗外物之嫌，不過，現在經文為重！
但是，如此強橫的光芒之下，李瀾卻仍舊不為所動。
這一刻，在他的眼前仿佛真的有一方苦海出現，耳邊有無儘的哭嚎聲、掙紮聲響起，那是佛所說的苦海，是紅塵萬丈，是需要逃離超脫的惡土。
而在苦海前方，則是一方彼岸，金色的雪白的蓮花盛開，有無數的金身羅漢、神聖菩薩在誦經，仿佛是真正的大和諧、大淨土，進入其中就能得到永恒和超脫。
隻要李瀾踏出一步，就能觸及。
換做任何人，此刻都難以抵抗這佛光普照的度化之術，但李瀾卻隻是輕輕一笑。
苦海？
彼岸？
他揮了揮手，然後低語道：“我有真苦海，何懼假苦海？我有真彼岸，何需假淨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