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從事法醫工作多年,沒少和中心醫院各科室的主任打交道,臨時找個熟人查一下邱傑的出勤記錄不是難事。
難的是既要查,又不能讓邱傑察覺,以免節外生枝。
江舟戴上大口罩,在迷宮似的醫院裡穿行,熟門熟路去外科樓。
怎樣才能萬無一失地查詢?
江舟臨時想了幾個方案各有利弊,都不是太保險。
她決定先去肝膽外科醫生辦公室,看看誰今天值班再隨機應變。
如果恰好邱傑在,她就佯裝來看病。
沒想到,肝膽外科候診區人滿為患,彆說醫生辦公室和各個專家診室,連走廊裡都是病患或家屬。
有人低頭玩手機,企圖暫時忘卻心中的憂慮。
有人翻看醫檢報告單,被搶劫了似的直抽氣……
孩子哭鬨、老人咳嗽、病患痛吟、家屬安慰,鬨哄哄跟捅了馬蜂窩一樣。
這樣的環境讓人覺得窒息和惶恐,似乎空氣裡滿是細菌和病毒,還有悲苦消極的情緒因子。
江舟身處其中,突然就想,經年累月在這種嘈雜的環境裡工作,邱傑會不會因為心理壓抑而變態殺人?
高強度的工作量、生死決策、目睹痛苦與死亡、缺乏足夠的休息,這些因素都容易讓人焦慮和抑鬱。
這種情況倒是和她的法醫工作高度相似。
二十四小時待命,加班加點,沒有節假日。
勘查現場蹲在屍體旁少說也得一兩個小時,常常累得雙腿麻木,熏得頭暈眼花。
在體力精神超負荷的狀態下,還要保持平和的心態和冷靜的頭腦判斷死因、還原現場……
江舟有段時間也差點兒抑鬱,隻是她沒在人前表現出來。
她記得那段時間,她排解苦悶的辦法就是跑步。
跑到大汗淋漓,累得連思考的能力都沒有,回到家倒頭就睡。
第二天繼續跟打了雞血似的衝鋒陷陣,積攢的負麵情緒無處宣泄,晚上再跑。
跑步成了習慣,竟然慢慢治好了她的抑鬱。
有一次,魯春秋說:“江舟,其實我最服的就是你。
你看,其他刑偵隊員要經常麵對人性的黑暗,而法醫所見沒有光明,非殘即死,這得需要多強悍的心理素質啊?
為什麼我就從來沒聽你抱怨過一句?
我怎麼覺得你天生就是為法醫這個職業而生的,都不需要克服心理障礙?”
她又不是變形金剛,怎麼會沒有心理障礙?
隻是,當受害者屍體橫陳,以最軟弱、最淒慘、最絕望的姿態“懇求”她“大顯身手”,神聖的責任感會變成巨大的動力,再大的心理障礙也必須是浮雲。
隨著工齡的增長,工作狀態的她四大皆空、六根清淨,眼裡心裡隻有查明真相,杜絕一切精神內耗,反倒身心輕鬆、遊刃有餘。
如果邱傑達不到這種狀態,對自己的工作嚴重厭煩和抵觸,回家還要麵對智障的兒子邱凱和話不投機的妻子路瑤,可想而知,他有多苦悶。…。。
苦悶而無力改變。
長此以往,邱傑惡劣的心理狀態會持續惡化。
認知扭曲,仇視他人,消極偏執,心理防線崩潰,而後產生報複心理,試圖重新找回掌控感和權力感……乃至走向極端。
江舟如醍醐灌頂。
此前,她一直想不通邱傑的殺人動機。
但是現在,身臨其境站在邱傑工作的地方,她真切地觸摸到邱傑魔變的靈魂。
從犯罪心理學的角度,她完整地剖析他借助“孟婆”的身份傷天害理的內因,感受到他在虛擬的網絡世界裡自我神化,精神操控他人並肆意殺戮的心理需求!
她的腦海裡,再次浮現出“孟婆”坐在按摩椅上抬起頭時那雙陰戾的眼睛……
“咱們找哪個專家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