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啊,帶走了他的年輕,帶走了他的青春,帶走了他的記憶。
但是唯一沒有帶走的,是他眼中不變的堅毅,堅持,堅持,再堅持。
如果沒有堅持,他或許早已經坐於金殿堂皇之中,遍享金銀美色。
如果沒有堅持,他或許早已成家立業,取得一世繁華。
如果沒有堅持,他也不會落到如今依舊孑然一人。
但也同樣因為堅持,他收獲了堅定的意誌,收獲了不屈的靈魂,收獲了這一段寶貴的曆程。
位於山巒頂峰,那獵獵的風拍打著中年男人的衣衫。
兩鬢的黑發被挽起,紮在頭頂,一身的肌肉筋腱強壯有力,背負的長劍劍鞘上也留下了厚重的時光痕跡。
常握劍柄的手上也布滿了繭疤。
他曾和諸多道士論道,頌天尊,談論道途。
這些年,他不負光陰。
時光如水,歲月如沙,衝刷著世間的所有頑石。
多年的磨礪,多年的漂泊,他的心靈靜了下來,又回到了初現的地方結廬而居。
護道的發勁手段臻至化境,勁道隨心所欲,內息溫馴,側透大小經脈,點亮周身諸神。
陰神吞吐朝陽晚氣,已經趨近圓滿,萌生了蠢動之意。
在失去了曾經強健的體魄,失去了曾經飽滿了氣息,失去了曾經的便利之後,耗時三十年,他再次來到了先天的大門之前。
曾經他以靈氣入道,而今,他以打磨身體以武入道,雖然遍經波折,但是最終,他還是成功了。
先天,先天。
在來到了這一關的時候,蔡齊終於發覺了心中那一抹淡淡的恐懼。
他在害怕什麼?
害怕先天?
還是,其他的存在?
蔡齊靜坐在茅廬中,一遍又一遍的誦讀道經,一遍又一遍的過濾著陰神,他十分確信,在到這裡之前,他確實忘卻了一些東西。
那麼,他到底忘了什麼?
星空?
先天?
這到底有什麼關聯?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他在這一界,已經活過了六十年。
又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這世界還是以前那個世界,人卻再也不是以前那些人了。
那些對他不利的,那些對他友好的,那些曾經熟悉的人或者事,都在一一的逝去。
再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他老了,頭發都白了,臉皮皺子鬆垮垮的。
一百二十年了,他都成了不世出的老妖怪,整日研究道與理,修行已經和睡覺一樣,已經成為了他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太老了,太老了,沒有靈氣的滋養,能夠活到現在已經是陰神與內息在吊命。
曾經縱橫天下的劍懸在牆壁上,也斂去了曾經鋒銳的氣息,變得像個古物。
他已經幾十年都沒握過劍了,卻在一日的恍惚中想起,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他曾經尋過所謂的萬載靈根,那也不過是幾十年的老物罷了,真要活過了萬年,怕是都成化石了,對他並沒有用處。
那就,再練練劍吧。
老人從牆上取下了數十年未動的老夥計,在青皮山崖中伴著雲煙起舞,挑刺折點,手感依舊是那般的熟悉。
這百多年來,也隻有它一直陪著他了。
從練劍開始,又過了一年,兩年,三年。
他太老了,老到似乎下一秒都能死去,內息圓滿,依舊在吊著他的命。
老到已經不能用十年來算,因為他自己都感覺自己不一定能夠活過十年。
所以,一年,兩年,三年,又過去了。
三年三年,又三年,他已經記不清自己活了多少年,大概,有一百四十多年了吧?
那一日早起的清晨,老人打來一盆山間的清泉水,仔細的梳洗打扮,換上簡單但乾淨的衣服。
大限將至,他該兵解了。
熟悉的腳步聲在他耳中響起,他悠然一歎,原來如此嗎?
他不緊不慢的整理著自己的衣物,整理著自己修輯的經典,將它們都一一的收起來。
接著,他夾帶著長劍,走向崖壁,順著藤蔓一節節的滑下去。
在崖下的山壁中,有一個有著幾十年歲月痕跡的山洞口。
老道士走了進去,腳步不急不緩。
兵解者,以兵度人,以求成仙。
一聲歎息於洞窟流轉,餘音嫋嫋。
在那蒼穹之中,天與光一色,論那世間如何更迭,那餘光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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