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革坦然一笑:“讓侍中恥笑了。文革下人出身,緊日子過慣了,不敢大手大腳!”
折從阮默默地注視著李文革,平靜地道:“老夫要說的事情被你越代庖全都說完了,現在可以說說你的條件了吧?”
李文革看了李彬一眼,李彬正要張嘴,卻被折從阮伸手攔住了:“文質老弟,雛鷹總要自己飛翅膀才會硬朗。你我這般年紀地老頭子便是能為再大,又能為年輕人遮風擋雨到幾時?我看懷仁不似是那等萬事都等著彆人送上門的人,既然他能花費功夫將我府州的事情打探得如此清楚,想必不用在這談條件的關節上假借於他人……”
口中說著。這老家夥的一雙眼睛卻不住在李文革身上瞟來瞟去,瞟得李文革一陣惡寒,渾身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李文革低頭沉思了一陣,抬起頭道:“晚輩的條件不少,說出來後,還望侍中不要嫌晚輩貪心!”
折從阮笑了笑,沒有說話,心中卻暗想你再貪心又能貪心到哪裡去?難不成二十幾歲做了節度使還不滿足,還妄想著做使相或是封國公郡王?他自己都覺得好笑,這年輕人不像這麼不知輕重的人。
不料李文革下麵說出來的話,卻再度令這個見多識廣的老狐狸震撼了一把。
李文革掰著手指頭數道:“第一,侍中此次率軍進關中,想必在朝廷手中是了一筆橫財的。晚輩前次曾經托李觀察自侍中手中買了五十件步兵甲,晚輩料想,侍中想必不會不留餘財在手。文革不敢貪心,見麵分一半,侍中勻出一半來周濟晚輩手下地士卒,盔甲在戰場上便是士兵的半條性命,文革手下的弟兄既是要與折家軍並肩作戰,他們的性命便是折家兒郎的性命,將士們少死一個,拓跋家便要多死一個,折家軍便少一些傷亡,這個帳,晚輩覺得侍中當能夠算得過來……”
折從阮胡子捋到一半,便那麼硬生生停在了那裡,半晌無語……
就連李彬也沒有想到李文革一張嘴不提節度使的事情,反倒打上了折家軍那些壓箱底地鎧甲的主意,這小子送出了十架弩機,卻要折從阮用不知多少副價值難以估算的步兵甲來填還,果然是精打細算錙銖必較到了極處。
李文革卻似毫不理會李彬和折從阮那難看之極的臉色,老大不客氣地伸出了第二根手指:“第二,此次進伐定難軍,所有繳獲斬,無論多寡,折家軍與延州軍七三分成,糧秣給養,輜重牛羊全由折家軍支配,兵器甲杖馬匹俘虜全由延州軍支配,侍中應該明白。此番進軍一舉打通南北滅掉定難軍是不可能地,因此所有繳獲均需通過我延州運往三水,這中間的運輸由延州方麵全權負責,不收取折家半分費用,折家大軍在關中消耗較大,需要糧草牲畜。而晚輩成軍倉促。兵器甲杖馬匹人手都不足,我們各儘其責,各取
公平合理……”
李彬聽得一陣陣頭暈,看李文革那滿臉認真的樣子,仿佛他說的都是一些天經地義地事情,壓根不怕折從阮不答應。
折從阮此刻已經沒有了初時的驚訝和震撼,他用食指一下一下輕輕叩擊著桌麵。嘴角帶著一絲淡淡地微笑,輕聲道:“有一有二,想必還有三有四,一總說出來吧!”
李文革看了看李彬一眼,咬了咬牙道:“請侍中幫忙,或說服即將抵達延州的左衛將軍,或侍中單獨上表朝廷,為晚輩奏請單獨開鎮設軍地權限,為觀察奏請兼知州事的權限。至於高侍中彰武軍節度之位,可暫時不動。免得朝廷尷尬,畢竟高侍中也是侍中,本朝使相當中帶侍中加銜的,目前隻有他和您,總要為您日後和他見麵留下幾分餘地……”
“為何要單獨開鎮設軍?”折從阮毫不客氣地打斷了李文革的囉嗦,乾巴巴地追問直奔主題。一點含糊放過的意思都沒有。
李文革躊躇了一下,李彬也在一旁開腔道:“懷仁,彰武軍內的諸營官隊官,想在可都指望著你呢,你不接手彰武軍節度之位,他們怎麼安置?這批人不安撫下來,延州遲早還要出事……”
李文革思忖了半晌,咬著牙道:“晚輩可以以新地軍鎮名號權知彰武軍事。代高侍中處置彰武軍軍務。但是晚輩不能全盤接過彰武軍這個爛攤子……”
這一下連李彬也覺得奇怪起來,不解地問道:“這卻又是為何?”
折從阮此次沒有問,兩隻若有所思的眼睛卻眨也不眨地死死盯著李文革,令其渾身都不自在。
李文革對李彬道:“觀察。天下軍鎮,節度之下有鎮將、兵使、有捉守、鎮遏、巡檢,衙內有押衙、都頭,有十將,有虞侯,有衙前將,有的藩鎮還分馬步軍……”
他突然扯起了這個,李彬更覺迷惑,就連折從阮也是一臉大惑不解的神情。
李文革道:“這些已經階官化了的藩鎮節級,在彰武軍中原本都是有的。可是自高氏父子掌軍以來。這些節級官階被他們當成了架空軍中將領的工具,大批掛著此類頭銜的掌軍老將紛紛被排擠出軍隊,賦閒在家。這些老軍頭年紀過大資曆過深,晚輩用不了。可是晚輩也不能剝奪高家唯一給他們留下的這個虛銜。那是犯眾怒,晚輩不敢。彰武軍如今的軍製,實際上回到了兵募之初時地軍製,這種軍製簡單則簡單,然則軍中將士卻沒有了晉升之階……侍中是知兵的人,自然知道一個軍鎮若是不能給將領軍官以晉身餘地,遲早是要出問題的。再彰武軍賬目混亂支出龐雜,軍中賄賂公行空額多多,要全麵整頓起來頗費力氣。晚輩手下的軍官大多在幾個月前還是小兵,彰武軍中那些指揮隊頭,是萬萬不肯聽命於這些昔日下屬的,晚輩隻有另立軍鎮,才能兼顧兩邊,彰武軍這邊不必做甚麼傷筋動骨的大改動,卑職地新軍也不必擔心摻進了這些兵油子敗壞了風氣降低戰力。卑職也不用去動那些已經實際上退出軍界的老軍頭們的虛銜,暫時不觸及他們的利益,卑職手下的新軍不和原先的彰武軍混做一處,也能令舊軍官及其下屬心中稍安,不會天天害怕著被彆人替換掉……”
說了一大堆,李文革輕輕呼出了一口氣,道:“一旦接掌了彰武軍,那麼日後無論這支軍鎮出了什麼鬼問題,晚輩都要責無旁貸地被捎帶上,內部問題一旦處理不好,便會引朝廷乾涉。若是晚輩能夠另立軍鎮,則彰武軍出現任何問題,晚輩都可以隨時調動新軍彈壓,同時晚輩不必為彰武軍惹出的任何亂子負責,日後便是一步一步取消這個軍鎮的建製,也是水到渠成,溫水煮青蛙,那些有可能造亂之人才不會被逼鋌而走險……”
折從阮聽到這裡,不動聲色地問道:“說來說去,若要老夫上表替你說話,總要明白告訴老頭子你究竟想要一個什麼樣地官職,比如說你要編練一個新的軍鎮,軍鎮番號是要朝廷賜名呢還是你自家已經有現成的名號可用,總要說清楚老夫才好講話……”
李文革臉色變得非常奇怪,似乎是強自忍著什麼好笑的事情不笑,十分艱難地道:“延州地處邊塞,屏障關中,扼守丹、鄜、、綏、夏、鹽、靈、慶八路交通之樞要,晚輩新地軍鎮名號,便藉此得名……”
說到此處,他停頓了一下,似乎斟酌了許久,緩緩道:“晚輩希望侍中代奏朝廷,以觀察為延州觀察使知延州事,以晚輩為八路軍節度使權彰武軍同知延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