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西屋炕桌上的煤油燈還冒著黑煙。
昏暗的燈光下,宋昭安慰完滿心憂慮的宋母,理清思路,開始把前世知道的那些養殖木耳的經驗仔細梳理了一番,寫成一份詳儘的計劃書。
這是他準備明天讓齊誌高帶給公社領導看的,關係到審批,斟酌了許久才寫完,隨後把最近要做的事兒捋了一遍。
說話就該給孫科長送第二批肉了,這關係到自家的穩定收入,還有徐炮說的熊要打...
冬季是采伐期,林場那片往來的人多,變數大,宋昭躺在炕上尋思了一遍,決定明天先去林場打熊。
徐炮已經和對方說好來柳條屯接他。
宋昭早上給齊誌高送計劃書的時候順便拜托他到林場找個叫徐二寶的傳個口信。
晌午剛吃完飯,一個騎著一輛大金鹿牌自行車的小年輕就找到家門口,還被拴著的青狼嚇了一跳。
二寶倒是個自來熟,緩過勁兒來,點上一根煙,嘻嘻哈哈的將自己介紹了一遍。
他是徐炮的親侄子,在林場當油鋸手,兩人一路聊著天來到山上一個標樁的左側。
“兄弟,那木棍子我都削好放一邊子了,待會兒我叫倉。”他點上一根煙,神情輕鬆的說道。
宋昭一上山就開啟感官強化,此時站在鬆林裡,回頭和徐二寶確認:“你確定熊倉子在這片?”
“嗯呢,前邊兒就是。”他拎著斧頭往前走了五百米,指著一顆樹乾上點著紅點兒的鬆樹說,“這本來是我們班的應伐樹,我見天兒聽我大爺講,一看洞口掛的白霜…”
沒等他說完。
宋昭一把將他扯到身邊,十分警惕的拉著徐二寶靠在旁邊的樹乾上。
“這熊應該是已經被你們班組的人嚇醒了。”
徐二寶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住,想起前段時間去世的工人,有些後怕的撓了撓頭:“幸虧我們沒跟它迎麵撞上。”
“到嘴的鴨子飛了,肯定是我們那天忒高興鬨的動靜大了。”他沒有一點兒懷疑,聽話的靠在樹乾上,自家大爺找來的人,肯定靠譜。
“兄弟,我看你打獵也不帶狗,是不是我大爺的徒弟?”
“咱能不能順著腳印子過去乾了它?”徐二寶說完,一臉期待的看著宋昭。
他們班組發現熊倉已經小一個禮拜了,除了樹洞這裡,空氣中的味道早已消散,地上的腳印七零八落。
茫茫林海找一隻走坨子的熊,無異於大海撈針,宋昭隻能先跟著地上的腳印找找看’。
天色漸晚,聽著附近班組喊的號子,他扭頭說道:“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呢,待會兒你跟著他們下山吧。”
徐二寶也怕待會兒找到熊自己在一邊拖人家的後腿,點頭應了下來。
宋昭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繼續沿著腳印追擊。
柞樹旁,一個老頭叼著煙,看著他背著槍走遠,回頭和徐二寶開玩笑:“你小子要發財啊?”…。。
不聲不吭把一個背著獵槍的小夥子帶到林場裡,肯定是踅摸著東西,八成是熊倉。
徐二寶估摸著夠嗆能再找到熊,也沒瞞著:“沒譜兒的事兒呢,熊走坨子了。”
“那走坨子是瞎胡鬨嗎?”原本抽著煙很淡定的老頭忽然伸手拍在他腦瓜子上,“熊一走駝子,身上的凶性全給激出來了,你也放心讓一個半大小子去追?”
“回頭人要在林場出事,查出是你私帶進來的,我看你咋交代!”
“這是我大爺找的人,應該沒事吧。”
老頭聽見是徐炮找來的人,神色稍緩。
“那這小子應該靠譜,不過你倆是預備殺倉子來的吧,我看他連狗都沒帶。”
“要不你還是找下小馬報備一下,畢竟附近多少人呢,萬一這熊再傷到彆人…”
徐二寶一聽也是,這事兒多少也得跟安全員念叨一聲,反正他們都是林場在附近招過來的的獵人,處理這事兒也有經驗,和老頭招呼一聲走了。
密林中。
宋昭仔細分辨著腳印,追到一顆小樹前,腳印開始反反複複的打轉,最後徹底消失不見。
這幾天都沒下大雪,地上的腳印不可能被完全覆蓋住。
宋昭蹲在地上半天沒有頭緒,忽然想起前世二叔和他聊天時曾經提到過,他們兄弟倆上山打獵遇到過一隻會故意倒著走躲人的黑熊。
他開始沿著足跡相反的方向追擊,回到紅鬆林中,沿著附近樹乾上的新鮮抓痕,終於在林子深處又找到了熊的腳印。
追到這裡腳印愈發密集,今天沒風,空氣中遍布熊的氣息,追擊的難度陡然降低,迎著附近林場伐木的一片順山倒的號聲,宋昭推上子彈,隨時準備開槍。
另一邊,馬進步端著陽坡的小樹上解下自己的飯盒,撇撇嘴:“二寶子,你可彆操心人家宋昭了。”
“我都沒見過那小子開空槍,你把心放肚子裡吧。”馬進步晃晃悠悠的坐下,饒有興致的聽著前麵的工人喊號子。
本來他聽徐二寶說附近發現走駝子的熊拔腿就要去看腳印。
一聽徐炮讓宋昭跟他來的,立馬就升起了偷懶的心思。
就人家那一手快槍,找過去估計熊膽都摘完了。
讓他跑過去眼睜睜的看著獵物被人家抬手就打了,沒門!
還不如在這兒聽人喊號子呢。
馬進步一邊勸著徐二寶,一邊慢悠悠的吃著飯,絲毫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的號聲嘎然而止。
就在他們前方不到五十米的位置。
一棵少數也得三十來米,兩人合抱,如同巨傘一般的大樹下,一個上了年紀的木把頭眼看扔東西引風沒有效果,掐滅了煙,高喊道:“老樹坐殿!”
這一聲號喊完,周圍各個班組的人都發出“嘔嘍”“嘔嘍”的回應。
馬進步回完,臉都白了,苦笑道:“剛才還不如跟你去找熊呢,這下想去也去不了了。”…。。
他們麵前的這顆大樹已經被林場的工人用儘辦法鋸透了,卻依舊穩如泰山,根本沒有倒的跡象。
這就叫老樹坐殿。
這種該倒的樹不倒,老把頭也摸不清楚它什麼時候倒,往哪一邊倒。
最關鍵的是兩人合抱的大樹,不清楚方向,轟然倒塌時砸到人是真要命的,不光在主乾半徑內有危險,往外數十米都是樹枝輻射的範圍。
偏偏這種大樹又是說倒就倒,附近隻要有人走動,都可能把樹往任意方向帶倒,將所有在附近工作的工人置於險境。
把頭在樹下嘗試了幾種辦法都不好使。
附近百米內的所有人都隻能靜靜在原地等待。
最好的結果就是老樹坐殿以後,立馬有一陣強風吹過,老樹順風倒,皆大歡喜。
可一般會出現老樹坐殿的其中一個原因就是當天沒風,往往老樹一旦坐殿,平均至少得等上個小半天。
馬進步也沒了吃飯的心思,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大樹,旁邊兒的徐二寶臉色更難看。
“進步哥,那熊倉也在這一片兒,宋昭不是咱林場的人,根本聽不懂喊的號。”
“這會兒肯定還漫山遍野的瞎跑呢,讓他闖到這片就完了。”
根本不能動的地方,一個正在追著熊亂跑的人,還是他帶上來的。
此刻,徐二寶的心比外邊零下十幾度的天還涼。
......
宋昭追著熊的腳印,跑過一片片林子。
雪地上,腳印一點點變深,周圍的雪粒也像是剛被壓實的。
看樣子馬上就能攆上熊,宋昭時刻注意著周圍的環境。
耳邊林場工人的聲音越來越響,他已經走到人多的地方,立刻慢下腳步觀察四周,防備著開槍時會誤傷到人,站在山坡上,利用分身的視力,附近的狀況儘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