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粉墨敷了厚厚麵具,但慣用的香料是不常見的那一種,他一下子就認出來那個人是誰,在山路上,為何會有無常元帥攔住他,理由也昭然若揭了。
山路上,塵沙揚起,那條路是上嘯刃峰最常走的路。夜黑風高,千金少剛剛把懷揣的滿滿的采花大盜的布告四處貼完分發,拍拍手回嘯刃峰,時不時喝一口酒之際,就聞到了風裡隱隱的血腥味。
經曆過戰火的人,總會對這種氣味格外敏感,那是血和火淬煉之後的直覺。他提高警惕,越發察覺這條路上淩亂的、忽重忽輕的腳印,一轉跟著走向不遠處。
“寧大夫?!”
千金少叫了一聲,咬牙把人撈上來,隻見胸口重重血跡,他顧不得多想,先把人扛著上山,忙著叫人找大夫,又讓人把徒弟仔叫來。忙活了半天,方想起讓人去山下,通知一聲師兄。
浩星神宮之中,顥天玄宿沉於夢中,隱隱嗅到一絲暗香。
那香氣十分微隱,卻又極為執著,仿佛不讓他想起些什麼決不罷休。昏昏暗暗的房間裡,落在棋盤上的棋子,遲遲一聲,白玉棋子磨得圓潤,捂得柔膩,但那隻慢慢抬起,拈起棋子的手,卻總有刺目的一點。
他想起來了,刺目之處,在於那拇指半缺的一截。
一個極重劍的人,卻要斬斷執劍之手,半缺的拇指,仿佛凝刻在時光裡的嘲弄。那隻瘦長骨冷的手,慢慢抬起來時,連那倨傲又冷漠的臉龐也被微弱的光照亮。
顥天玄宿重重咳嗽了一聲,屋子裡似在這一聲裡,慢慢亮了起來。秦非明收起湊在蠟燭上的火折子,投去極為憂切的目光,默不作聲的倒了杯茶,遞過去,自然而然坐在床邊扶他起來喝茶。
茶水是半溫的,夏天的茶,冷了也不難入口。
這一切是如此熟悉,舒心適意的放鬆鋪滿了屋子裡,直到顥天玄宿發現臨窗的桌幾上那一盆半開不開垂下來的花,禁不住又看了秦非明一眼。
秦非明聲音微微沙啞:“又做了夢?”
顥天玄宿就著他的手喝了半杯茶,靠在枕頭上,舒了口氣,他看向了曇花。
這花養了兩年,終於是要開了,選了這樣一個夜晚。秦非明也看過去,想起了許久以前的事,喃喃道:“養了這幾年,就隻有它活了。今夜再不開,隻怕又要養幾盆。”
養的太多,就沒有那麼稀奇了。顥天玄宿沒有說,他看了看蠟燭,秦非明過去吹熄了蠟燭,推開了一扇窗戶。
冒著被人發現的風險潛入浩星神宮,避開丹陽侯會經過的路線,在星月之下把曇花送入顥天玄宿的房間……等這一刻,曇花一現的美景。
秦非明握緊了顥天玄宿的手,他們兩人都坐在床上,因為貼的近,便是心跳脈搏都是清楚不過,熟悉不過,顥天玄宿緩緩摩挲那隻夢裡骨瘦如柴的手掌,因為出了夢,這隻手雖然仍是瘦,卻又有幾分溫暖的柔軟。
“等兩年,叫上臭小子和蒼蒼一起看。”秦非明閉上眼睛低聲道:“在後院開一個西瓜,最好有星有月……”
顥天玄宿道:“吾隻想與你看。”
他說的那麼直白,叫秦非明一時啞然。過了片刻,偏頭親了親他的發鬢,道:“那就隻我們兩個。”
親昵過了片刻,秦非明才把蠟燭又點起來,說起上次去了學宗。他去學宗,於宿九霄而言不過是夜裡去看了看,實則是以易骨寶典化為學宗不起眼的一人,聽了許多閒話和八卦,與宿九霄有關的,自然是凱風弼羽的更多。
“霄兒他……還太小了。”
顥天玄宿見過那個叫凱風弼羽的少年,泰玥瑝錦寄予厚望,將來托以學宗也不足為怪,秦非明看他神色,就覺得有趣:“你說,傻小子知不知道彆人在想什麼?”
“唔,”顥天玄宿含糊了一聲,微微笑道:“思之無邪,霄兒還不懂人情。吾本以為從中原回來,你就會把他接回去。”
秦非明一哂,也不說破,道:“看來我多多少少叫你猜不到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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