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無憂用儘力氣喊出去,覆水難收,丹陽侯重重一震,原本就攔在兩人之間,此刻顧不上再說什麼,轉身道:“師兄——”
前麵的身影停下來,丹陽侯暗暗驚心,提高警惕,更恨寧無憂這般不知死活。
寧無憂一把撥開丹陽侯,奈何力氣不夠,竟然撥不動,還在急切間嚷嚷:“是真的!他有一陣不見蹤影,就是那時候!”
丹陽侯一時間又恨他,又無法,一把拽住了他:“走!你想說,一並說個清楚!”他粗暴地很,寧無憂被他拽了個趔趄,趕了兩步,跨過星河劃界,終於看清了停下來的星宗宗主。
如果他想留住顥天玄宿,那麼,顥天玄宿確實停了下來,等了一等。
寒冷的信香飄渺無定,讓人從骨子裡發寒。
顥天玄宿沉默之時,寧無憂也沉默了下去。丹陽侯不知寧無憂在搞什麼鬼,隻知和師兄有關,又有了個孩子,便不能輕易放過寧無憂離去。
“那個孩子,”顥天玄宿的聲音飄渺淡薄:“如今在何處?”
寧無憂眸底一沉。
“我不會告訴你,除非你讓我先見他。”寧無憂重重咬住字句:“我和他去中原一行,你以為是為了什麼——他什麼都告訴我了!你不想從頭到尾,細細聽人說給你知道麼?”小書包小說網789
顥天玄宿微微閉上眼睛,深冷的信香慢慢淡去,轉眼之間,星河劃界的夜晚似乎撥開濃雲,透下一二淡藍的夜光。
水底漣漪,淡淡波紋。HTTpδ:///
但丹陽侯深知師兄並非如此,從前他一概不問,如今卻不能坐視寧無憂挑起師兄心結。捏住寧無憂的力道不禁又重了幾分,寧無憂咬牙強忍,目光望向顥天玄宿,顥天玄宿若是向他追問,那就是壞消息了。
“寧大夫,”顥天玄宿淡淡道:“那孩子……五年前夭折了,這是他當年來星宗的隱衷?”
寧無憂一怔,目光微微發抖,顥天玄宿目光從他身上移開,微微歎息一聲,這一聲歎息,寧無憂心中幾乎絕望了,低聲道:“你不去問一問他,由我這個旁人又能說出什麼,秦二他……他還活著是不是?”
“五年了,”顥天玄宿淡淡道:“吾與他之間如何,旁人是比吾更清楚一二。寧大夫,請離開星宗吧,他的下落,吾一概不知。”
丹陽侯狠狠扭住寧無憂手臂,不待他再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一路拖到星河劃界以外。
才一鬆手,寧無憂再受不住煩惡,走了幾步,到一旁吐得昏天黑地。丹陽侯站在旁邊,怒氣未消,本想罵他知不知道輕重,看了又看,寧無憂吐得什麼也聽不見,半天才停下來,眼角都是潮濕。ΗΤΤΡs:///
抹了一下眼角,寧無憂喉嚨發緊,剛才顥天玄宿的反應,若是有一二焦急,棄他們而去,秦二一定是落在了他手裡。但顥天玄宿隻有一二推測,就說破了他隱晦不談的一處——那孩子生下來了,可也早就死了。
不在意?怎麼可能不在意?
“寧無憂!”
寧無憂如若未聞,掙脫了他,往山下去了。
丹陽侯見他情形,知道他又要去彆處尋找,這樣一個人,瘋起來一點都拉不住。丹陽侯深深吸了口氣,轉頭往山上去了。
情形如何,師兄定然清楚——但丹陽侯也拿捏不準,師兄此刻心情如何。方才錯身之間,他若不是攔了一攔,今日寧無憂未必能有力氣離開星宗了。
回到星宗,丹陽侯還沒靠近,就被弟子攔住了。
“掌門已經歇下了,交代眾人不得打擾。”
丹陽侯一哂:“我是旁人麼,閃開!”將弟子推開了,走到門前,心下猶豫,到底還是敲了敲門。
昏暗裡流光爍爍,細看下,銀發鬢間汗濕點點。丹陽侯大驚又怒,顥天玄宿撐了撐桌邊,回過目光看了他,唇邊苦笑隱隱浮動,再要說什麼,眉間攏起痛楚的暗色,丹陽侯再不敢多說,扶他在桌邊坐下,又喂了幾顆藥,助他調息理氣。
“丹陽……”顥天玄宿目光隱隱閃爍,微微笑了一笑:“原來吾也有……有過一個孩子,當初他就不見蹤跡,找上吾時,便說要給吾一個驚喜。”
丹陽侯臉色一沉。
“吾……有意與他冷淡,告知他寧大夫不見蹤影,於是他再無餘情提及,急於去找人。”顥天玄宿用力閉了閉眼睛,汗水又凝成一滴痕跡,滑過鬢邊:“吾與他一戰……時不予人,他縱身躍下山崖……”
風拂過山崖,他呆立許久。
一絲晨曦撕開弄暗,照在道域最高處的山巔。方才說過的話就在身邊隨風盤旋,四散碎裂,若是選在星宗之外,非明還有一二機會。
“你一無所知,雲淡風輕,這樣也好。”那人苦笑之後,回轉腳尖,縱身如鳥,刹那間不見痕跡。
雲淡風輕,一無所知。
原來如此,顥天玄宿心臟震顫的痛楚,抵在背脊上的痛楚不斷擴散去了,漩渦一樣卷著他往深處翻滾不定。他一無所知,不知五年前有一個孩子,有了他們的血脈來到世間,更不知道那個孩子因為何事夭折。
這五年來的空缺,竟然是從旁人口中才知道。
“師兄,彆再想下去。”丹陽侯捏住他脈搏,沉沉道:“你是星宗支柱,豈能為兒女情長如此失態——”
丹陽侯這一聲喝止,顥天玄宿微微抬起眼睛,沒了紗冪遮掩,背後的天元虛弱的仿佛夢境之中一般,遲鈍的看了師弟一眼,慢慢垂下眼睛。
“先歇下吧。”丹陽侯攙扶他去到床上,安頓之後,又道:“劍宗大典,你不必掛心,這一陣好好安歇。”
丹陽侯叫了十餘個弟子,趕往天南峰。
他不知道自己剛一走,山下的人就看見了。然而天南峰下山勢險峻,又有凶悍鳥獸,搜尋了五天,隻在山穀溪澗裡尋到了一枚斷劍殘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