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2 / 2)

金光之空回響 淵鬱 5221 字 6個月前

他臨窗而坐,燭火太暗,隻是翻了兩翻,就落在夾了紅葉的那一頁。

手指輕輕觸碰葉麵,乾枯細碎,並不覺得疼。種種過去,不知翻來覆去過多少次,任他如何種種牽掛在心,不能釋懷,也唯有釋懷。

“你隻想忘了過去……”顥天玄宿微微苦笑起來,那一日他們本該解開這段孽緣,卻失敗在他刻意之下:“非明。”

多麼狠心的人。他早就知道,當年初見之時就知道,那是一個不甘俯首、野心勃勃的地織,這些年,每當命運強壓那人低下頭來,委屈隱忍之時,他都不曾趁人之危,讓一切隨緣而行,萬事不可強求。

這樣不可強求到最後,會是什麼樣的後果,他心中未必不知。

讓自己如願,也不是不能謀劃,可那樣一來……

顥天玄宿不求無謂之事,不求彆人分外不願之事,一份強壓而來的感情,縱然心中渴慕之人,到底不願如此。他隻有等待。

等待那些讓秦非明心中憤怒、焦躁、懷疑的種種,都得到答案。等到那個人最後把目光轉向他,手執一枝山野爛漫的桃花,無情也動人的回來之時。

雨水慢慢停了,滴滴答答落下來。

顥天玄宿微微有了困倦之意,合攏了書,突然間,心中用力一跳,隨即外麵忽然呼嘯連綿,儘是內力震蕩之聲:“顥天玄宿,我在天南峰巔等你!”

“顥天玄宿,約戰提前,速來一戰!”

“顥天玄宿,莫讓我失望!”

星宗在這呼嘯連綿的震聲之中,夢中驚起,顥天玄宿眸光微微一沉,披上衣衫,摘下鬥笠,推門而出。

“師兄!”丹陽侯還沒問完,目光一觸,當下怔住了。

“吾去了,不許跟來。”顥天玄宿淡淡道。

夜雨過後,天南峰的山路泥濘昏沉。

秦非明站在天南峰巔的一片平坦之處,老實說,這裡實在太過狹小,但他夢寐以求,便是在天之下,人之上,最高處完成這一戰,為了這一刻,為了在顥天玄宿全盛之時打敗他,為了讓過去的一切有個交代,他又等了五年。

昏昏沉沉的黎明還沒有來,顥天玄宿倏忽而至,不驚動微塵,也不濺起一滴渾濁的泥水。

秦非明露出一個微笑,如釋重負,渾然不似從前冷淡:“你來了。”

哪怕相隔數十步,顥天玄宿也難以忽視如此明顯的征兆,秦非明深深吸了口氣,道:“事不宜遲,我們開始吧。”

“潮期已至,”顥天玄宿平心靜氣的指出現實:“非明,你的手,握不住劍。”

秦非明一言不發,聚氣凝神,他不動佩劍,天地間有無數劍意凝聚,宛若月輪當空。顥天玄宿不動不避,月輪又化為萬千流華,點點滴滴,都在空中震顫不已。

這一劍之美,令人歎為觀止,沉迷恍惚。顥天玄宿微微凝聚真力,浩星歸流需要一定時間準備,而這一劍也是同樣,五年磨一劍,他知道地織想對他說什麼。

然而下一刻,烏雲遮住了薄月。

淅淅瀝瀝的雨水還沒有落下,劍華就倏然散落,宛若曇花一現,那片刻的華美和可怖的深厚內力到了退潮之時,秦非明勉強聚力,還沒有來得及重現劍陣,胸腹之間一陣熱流和空虛湧起,頓時失力,抬頭怒視。

“夠了,”顥天玄宿放出天元的信香,打斷他再一次嘗試,這一刻,他忘了從前種種忍耐的美德:“你明知不能敵吾,這一戰,本該在星宗之外……”

秦非明臉色潮紅,痛苦的無以複加,在這一刻,沒有什麼比如潮的渴望和欲求更讓這一切顯得無比可笑。

“星宗之外……”秦非明低聲道:“是啊,我本該叫醒你,立刻和你一戰,那樣還能讓你吃些苦頭。”

顥天玄宿怔住了,緩緩閉上眼睛,複又睜開來,他一向知道情人厭惡居高臨下的憐憫,然而這一刻,他克製不住的覺得可悲和可笑:“讓吾吃些苦頭?這五年來,你為了旁人種種,將吾棄置一旁,原來此刻,隻想讓吾受你折磨?”htTρs:///

“咳咳咳咳……”秦非明咳嗽起來,狼狽的捂住了濺出來的血沫,他的右手一直在抖,如顥天玄宿所說,潮期已至,連握劍也是難事,那恍惚又強烈的幻覺籠罩了他,天元的氣息變得無比清晰——顥天玄宿憤怒的氣息,就在身側。

身為地織的種種不便卷土重來,從此以後,他又要陷入失去功力和仰人鼻息的苦楚之中。若這苦楚儘頭,還有什麼他不想放手的東西,也許還值得掙紮一二。

但他不能放手的,竟然是不甘、怨憤,和至今未能報了的仇——南渡中原,重創墨家九算,最後竟然仍是沒有等到琅函天露麵。

“我隻想和你一戰……顥天玄宿!”秦非明放下手,麵目猙獰,凶光大盛;“為何不讓我如願!我隻想贏過你!”

“你贏不了吾,”顥天玄宿凝望著他,情緒難明:“天意如此,你心魔又生,不過是周而複始,與天爭勝,不知何求……”

與天爭勝。

秦非明一口血氣上湧,腦海裡許多聲音響起:天意!天意!這一生天不放過我,所求皆不得,所思皆是怨,原來竟然是因為天意要與我為難麼!

“我又為何要與你過不去,顥天玄宿,你一無所知,風輕雲淡,這樣也好。”秦非明長歎一聲,手慢慢垂下去,湧起一絲頹然苦笑:“原來我輸給了天意,罷了,罷了……天意如此,讓我報不了仇,也無力勝你,就當……就當它這一次,到底贏了我。”HtΤρS:///

說罷,一絲明光透過濃雲,照在山巔上。秦非明轉過身,縱身躍下山穀。

長風吹過,呼嘯不絕。

顥天玄宿夢一般,半天不動,許久,低聲道:“非明?”他往前走了幾步,地上點點滴滴暗紅,還有餘溫。

唯有如此。唯餘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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