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之中,木箱五六個,痕跡淩亂不已。歸海寂涯微微按住一個木箱的鎖扣,若這其中真的是黑丸,那……秦非明打什麼主意,他又該如何處理,眾多念頭浮起,手掌微微一抬,將箱子掀起蓋來。
一疊又一疊的架子上,都是黑漆漆的黑丸。
歸海寂涯倒吸冷氣,又檢查其他幾個箱子,所見並無不同。他見識過黑丸的威力,這暗室裡的黑丸,足以將八爻山炸得寸草不生,地淺一尺——要去用在彆處,那就更不可收拾。
秦非明回到劍宗時,寧無憂沒有一起來。這一次回去,寧無憂心裡有很多話要跟西江橫棹交代——這一看就是個長期的活,他不能不和大師兄交代一些。
按道理,是這麼個理,寧無憂心裡很忐忑。
話都讓秦二說了,卷入四宗風波,哪怕卷入劍宗之事,都是個添麻煩、不知何時發生什麼的麻煩。可他實在想撈住秦非明,這一事同樣沒得商量。如何硬話軟說,寧無憂經驗不足,他和西江橫棹過日子以來,從沒有什麼可爭執的。htTρs:///
家近了,近鄉情更怯,寧無憂在心裡搗鼓一會兒,深深吸了口氣,大步走到門外:“大師兄,我回來……千金少!你怎麼在這裡!”
千金少蹲在牆邊,戚寒雨也蹲在他旁邊,兩人一起看向他。
“小雨跟我學刀,正好大師兄回來了,發了好大脾氣。唉,徒弟仔啊,快跟你爹說一說。”千金少擠了擠眼睛。
寧無憂很無語;“學就偷偷學,你還送我兒子一把刀,怕大師兄看不見還是怎麼的。”
戚寒雨後知後覺把刀往身後藏,寧無憂用力揉了揉他的腦袋,兒子啊兒子,你這不聰明的勁兒肯定隨了我,道:“學歸學,小雨不去刀宗,你彆打他的主意。”
“這話怎麼說,寧大夫,你不是跟我一邊的嘛。”千金少摸了摸腦袋:“我千金少一生卑鄙,從來不說虛的,徒弟仔去了刀宗,我天天跟著他,絕不讓他吃虧行不行?”
“吃不吃虧,你說了算麼?何況你天天跟著我兒子,不恨他也要恨他了。”寧無憂眼睛直往屋子裡看,哼了一聲道:“小雨是個鋸嘴葫蘆,你叫他跟你告狀,他肯定也不說。總之,去刀宗不行,你上門來嘛……”
千金少歎了一聲。
“爹。”戚寒雨抬起頭叫了一聲,寧無憂心裡一軟,顧不得屋子裡那個人聽沒聽見:“小雨啊,你爹親是為了你,真去了刀宗,彆人欺負你我們也顧不到那麼遠,何必送上門去給人罵,他們都不講道理。”
“可我想去。”
寧無憂凶狠的瞪了千金少一眼,怎麼搞的,我兒子就這麼叫你騙走了。千金少一歪頭,很是無賴:“徒弟仔想去哎,寧大夫,大師兄,你們倒是尊重孩子的意見嘛。”
一想到自己本來回來,開口也是說要走的事,寧無憂壓根沒有底氣跟大師兄硬剛。隻得硬著頭皮說:“小雨餓不餓,我帶了醬牛肉回來,這就去熱一熱。大師兄——千金少就要走了,你出來喝酒吧。”
千金少很快跑了,戚寒雨送到門口,扒拉著門舍不得。寧無憂把懷裡的醬牛肉拿到廚房,找了碗鋪在碗裡,越發說不出口。
——我去了劍宗,劍宗宗主明顯跟我有舊,為了救他,我得再去半年才行。
哪有這樣過日子的。
一回頭,戚寒雨眼巴巴的仰起頭,就在腳邊站著:“爹,我來端酒。”
他喚寧無憂一聲爹,喚西江橫棹一聲爹親,兩個都是爹。寧無憂心裡一酸,想起兩年前上門來鬨事的那些人,指著他和大師兄,說你們都是男子怎麼會有個親生兒子,寧無憂差點急得衣服都脫了。
在山下就叫人這麼磋磨,他要是認了地織,才更麻煩。隻怕所有聽說天元地織的人都要來瞧個稀奇。上了山,彆人說不說嘴,說大師兄輸了天元掄魁是刀宗的罪人,戚寒雨這個當兒子的替父受罵份所當然,有何道理可講?
寧無憂看著兒子的眼睛,將酒碗倒了五分滿,給兒子端著。戚寒雨端著酒一路去了前麵,西江橫棹一眼看過來,看得寧無憂心中十分酸楚,他懂的,西江橫棹不曾說的那些,他心裡都有數。
“你想讓他去?”
寧無憂躺在床上了,側過身去,手落在西江橫棹的鬢邊:“你兒子想去,我怎麼辦?”
西江橫棹心裡清楚,寧無憂站在千金少那裡,那些話就是說破了給他聽。彆的不說,寧無憂想讓小雨去刀宗,去了刀宗,受人指指點點免不了,那些本事,他可以教,但更多的……他教不了。
“小雨像你,心裡很有主意,而且……”寧無憂頓了頓,低聲道:“萬一他大了再想去,會不會怪我們攔住他了?要是去了不好,我去接回來也成,但要是他願意吃那苦頭,撐得住,孩子怎麼選,咱們也聽他一回,橫豎他才五歲,什麼都來得及。”
“他才五歲,有什麼主意,都是千金少的主意。”
寧無憂心說也不見得,會端酒來給你喝,兒子心裡急成什麼樣了。緩了緩,又低聲道:“我去劍宗了一趟……”
“還要再去?”西江橫棹側過頭去看他。
寧無憂心裡突然跳了一下,下意識捂住他的眼睛,西江橫棹抓住了他的手,目光寒冷:“你去了,還放得下麼?”
“大師兄……”寧無憂不敢看他,不要說以後,現在他都放不下:“你不想我去?”
西江橫棹自然不想他去,甚至覺得秦非明願不願意,是不是這傻子強求來的,也未可知。但要是他說,不要去,去了隻有是非,隻有危險,隻有讓他們這種關門過日子不問旁人的遺世之人失去現在的平靜。
他說不出。
人要有風骨,有擔當,寧無憂就有。他遺世而居,心灰意冷,寧無憂是倒了黴忘了一切陪他,一切自有緣法,該去不該去,該由兒子決定,也該讓傻子去想。
“你要去,”西江橫棹低聲道:“我不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