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裡粉衣服的小姑娘蹦蹦跳跳,躲在樹叢後麵,偷偷摸摸,突破了弟子們的視線衝到了隔壁屋子裡。不一會兒屋子裡傳來一聲什麼東西落地的重響,兩個弟子麵麵相覷,其中一個弟子衝過去,抱出了蹬著腿的小姑娘。
另一個說:“敖師叔交代過了,飛淵,你今晚必要挨揍了。”
飛淵奮力掙紮:“雲生師兄,你放我進去嘛!你不說飛淵就不會挨揍了,飛淵偷了雞腿分給你吃好不好?”
“你還敢說,難怪後廚的大師傅常常怨怪野貓偷了吃的!”
飛淵人小腿短,掙紮著還是被趕出去了,兩個弟子鬆了口氣,再不敢偷懶,一時都精神起來了。
秦非明搖了搖頭,不再看小姑娘鬼鬼祟祟的躲在牆頭,他收了天師雲杖,出去走走。
竹劍門的信還沒有回複,他出去散心,渾然沒有目的,不知不覺,就到了竹劍門。
竹劍門的門主大吃一驚,設宴招待他,飲宴隻是表象,彆人殷勤招待了一番,秦非明等了許久也沒提及正題,那一封信寫得含含糊糊,欲言又止,秦非明一邊喝著酒,回想那封信,方道:“徐門主,夜深了,不如今夜就到此處。”
“請宗主留步,還有一事,今日還有一位善於琴歌的貴客也在此,很想拜會宗主一番。”徐門主很快站起來,遣退了下人,自己也走了。
秦非明端起酒杯,在指尖微微搖晃,漣漪隱約印出破碎的水光:“善於琴,還說得通,至於歌,如何叫人敢信?”
“不聞一曲,怎知就不善此道?”溫厚的聲音緩緩道來:“何況上次一見,琴嘯合鳴,我以為並不算差。”
秦非明捏住酒杯,細細裂縫蔓延,他低垂視線,酒杯之中盛著暗紅的眼睛,冷冷的凝視回來。
漣漪一圈又一圈的蕩漾遠去,水天交接之處,仿佛遠得沒有儘頭。桃源渡口與他界交接之處,結界已經打開了,船行了幾日,緩緩靠了岸邊。
秦非明渾渾噩噩,走下了船,前後都空出許多地方。他蓬頭垢麵,衣衫破敗臟汙,唯有配了一把好劍,路上幾次有人想去搭訕打聽什麼,都被嚇退,此時靠了中原疆界,再沒人不長眼去招惹他,雖然他神智渾渾噩噩,武功還在,吃了虧也沒處說理,人們紛紛繞開了地方。
中原的雲州城中,正在議論皇帝下令斥責史將軍的消息,史豔文入行伍之前很有令名,又稱雲州大儒俠,雲州鮮有人不知,皇帝被奸臣蒙蔽,褫奪史將軍兵權,人人憤憤不平,連賣包子的小販也與人多說幾句。
秦非明走到包子鋪前麵,伸手就抓,他抓了一個就吃,小販回過頭來連忙驅趕:“去去去,哪來的花子……”視線往下看到了劍,又不敢說了,秦非明邊吃邊往前走,見到賣果子的買燒餅的,也是如此抓來便吃,夜裡看著有花子睡在橋洞裡,他也一樣去睡著,呆呆傻傻,混若癡兒一般,蹲下來便不動了,劍在地上磕磕碰碰,有人要湊近了,他頓時醒來,怒目而視。雖有幾個人商量著一起來,也討不到好處,過了五六日,他便蓬頭垢麵,更無什麼好樣子了,隻有一對招子還亮著。
這一天夜裡,電光閃爍,雪銀撕破天空,不多時下了雨。秦非明在雷光電閃之時就怔怔望天,他本來睡在橋洞一端,旁邊一大一小兩個花子擠在一件棉衣裡,年老的花子睡得迷迷糊糊,就聽雷神發怒,忙把小花子弄醒,兩人先搶了更裡麵的地方,這幾日傻子一直傻,不靠得近也不發凶性。
老叫花抱住了小的,喃喃道:“好冷啊,今年冬天難過啊。”說的是冬天,秋雨一下都讓人冷,突然之間,小花子扯了一下他的破衣服:“你看,傻子發傻了!”小孩子不懂危險,隻見那個傻子忽然也不吃吃怔怔,望著雷電之處長奔而去,水麵點點,他一躍跳上岸,跳上屋頂,破口大罵:“賊老天!賊老天!什麼天意難違,什麼陰陽和合,什麼善惡有道,清濁自分!一概不是,狗屁不如,哈哈哈哈哈,狗屁,狗屎,你竟敢小看我,你竟敢來害我!”
這一下子雷電滾滾而來,老叫花雙手合十,不住聲道:“天上的菩薩啊,這可不是小老兒和娃兒說得,劈也彆劈歪了我……”
這般指天罵地,不多時雨水就潑麵而落,傻子罵個不住,隻恨道:“你要逃去何處!我不怕你,你就怕了我是不是!你殺不了我就從我女兒下手,卑鄙無恥!你哪裡配得上為天,無恥之輩,有種就用雷劈我!不許逃,我不許你躲!你以為你是天我就殺不了你了嗎!”
小花子肩膀一縮,暗暗道:“爺爺,他瘋得好厲害。”老叫花以為小孩說的是那傻子發瘋發作厲害,小花子所說的卻是傻子對天揮劍,電光雷鳴之間,仿佛真的來會廝殺,劍氣襲向電閃雷鳴,老叫花看了一會兒就覺得心魄驚動,不敢再看,隻抱著孩子,蒙了眼睛,不一會兒雨聲陣陣,雷鳴不再,四野一片昏暗,那傻子站在雨下,怔怔仰頭望天許久,不一會兒跳下屋簷,又神不守舍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