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寧一路跑到了道源迷津。
秋霧茫茫,他手指抵在唇間,吹了一聲呼哨,過了片刻,一隻小船搖搖晃晃,靠近了岸邊,他一踏上去,小船輕輕一晃,駛向江心。
“徐福,”小寧氣急道:“這身體不對勁!你不是說這裡麵的魂體壓不過我,最近我越來越……奇怪了。”
小船之中,一個中年儒生抬頭微微一笑,船頭一個小爐溫著酒,小寧一屁股坐在他對麵,從那一日秦非明與顥天玄宿在星河劃界一場大戰說起,那時候他就覺得不對了,一心隻想維護秦非明,接著一夜他都不得好睡,總是做夢,夢裡什麼都有,甚至還有小時候寧無憂遇上刀宗宗主的事,這些都還罷了,他甚至見了丹陽侯都不那麼害怕了。
儒生道:“這有什麼稀奇,你本就能夠知曉他的記憶和過去,可惜他沒有武功。”言下之意,本來武功有關的記憶也可以使用,小寧此時浮起奇怪的的神色,摸了摸臉頰,道:“我也知道他用了什麼解藥,但是……我真的不想要這個身體了,他們都不對勁!”
小寧呆了呆,又道:“我們離開道域吧!和老頭子的交易都做過了,秦非明也和星宗鬨掰了,我們混在人群之中,不需他們幫忙也能走了,徐福,這裡不少地方,我總覺得瘮得慌,你說寧無憂是不是有毛病,他身邊的人一個兩個都怪怪的。路上還遇到一個人,自來熟的要請我吃飯,怎麼會有這種事!”
徐福微微笑道:“寧無憂是個好大夫。”
小寧一咬下唇,沉下臉:“你不會還留著他的魂體吧,我現在連身子也沒了,再要換一個身子,一時半刻也不那麼容易。你……你想留著他?”
徐福驚歎了一聲,仿佛眼前的人說的是什麼有趣的傻話,端起酒杯笑了:“寧無憂要是還在,你覺得他會不會離開道域?”
這話說服了對麵的人,小寧,又或者說綠螢,坐下來倒了另一杯酒,一飲而儘:“他不會,他不是一直要死要活的,但我會,我一直追隨你,你不會丟掉我的。”他露出一個嫵媚又得意的笑容,沒有維持片刻,又重重放下杯子:“我還要忍多久!”
“學宗和刀宗都在火燒眉毛了,快了,快了。”徐福笑道:“你再忍一忍,路上來時沒事吧?”
“唉,彆提了,我不想回去了。”綠螢翹起嘴角:“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可不想懷了孕再走,你可知道這身子生過了孩子,再不久又要潮期了!”
“哈,是不方便,”徐福道:“不必去星宗了,你還是劍宗吧。至少他不會拘束你行動。”綠螢微微一怔,壓低聲音:“你想再找一人?”
徐福道:“唉,跟在我身邊久了,什麼也瞞不過你。上一次江山如畫身邊有一個部下,很是不錯,我與琅函天做了交易,他會幫我送來這人。”
“什麼人?地織?天元,還是女人?”
“行屍樂苦詠天涯,”徐福淡淡道:“說了你也不知,回去吧。”
秦非明站在屋子裡很久了。
那副畫卷如今就掛在他的書房裡,按上了一個小小的紅手印,這紅手印大小不過三四歲孩童模樣,加上椅子上蜷縮著一個女孩兒,可真是昭然若揭。
玉千城在他回來的時候,命人把畫送給了他。他笑納了。
劍宗的人大多覺得奇怪,為何南泉林隱受命宗主,在外麵奔走。當然無人知道,玉千城沒有任何命令,他讓秦非明儘可以自作主張,自行其是,反正秦非明的女兒沒了。
飛溟離開道域的那天夜裡,秦非明帶人殺了三十八人,那是懷青方家的宅邸,方唐大概想不到在他死後,那宅邸凶戾的名聲還能被人利用,隱藏了四十多個死士。
剩下的幾個人逃走了。
按理說死士不該逃走,但鳴觴吹了迷惑神智的簫曲,那是個混亂的夜晚。一連很多天,劍宗都在混亂之中,唯一自在的人,怕是隻有椅子上呼呼大睡的女孩兒了。
“哥哥。”
秦小娥站在門外,匆匆神色,一眼就看到了飛淵,秦非明許久沒有見過妹妹了,微微點了點頭,道:“飛淵睡著了,抱她走吧。”
秦小娥當然看見了,她走到椅子旁邊,又轉身看了一眼。屋子裡的擺設還是一樣整齊又簡單,屋子裡掛著的畫卷印了女兒的手印,紅紅的,棗泥味兒的,今天下午的點心是棗泥紅豆糕,秦小娥想笑,又憂愁的歎了口氣:“哥哥,你……中秋快到了,今年打算回家麼?”
秦非明忍耐的閉上眼睛,淡淡道:“去不了,我另有安排。”
秦小娥隻得彎下腰,抱起了女兒,她輕輕拉了一下衣衫,包住女兒,柔聲道:“飛淵……到今日,你看也不肯看我一眼,更不願看她一眼,你還生我的氣。”
秦非明道:“我不生你的氣,歸海寂涯善待你,我不必找他麻煩。這樣很好。”他又看了一眼飛淵,眉頭緊皺,又慢慢鬆開來:“飛淵……你是她娘親,自然歸你管教。”
秦小娥微微苦笑,道:“除了管教呢。”
秦非明與她幾年的話都比不上今日這麼多,仿佛除了照顧飛淵以外,還有彆的要說。飛淵不是他的女兒,也不是他的妹妹,責任和義務另有雙親來負擔,他很安然,不打算指指點點,多管閒事,另尋煩惱。
但此刻飛淵小姑娘是有點讓他不想看,他不會告訴妹妹不想看到的原因是剛剛埋了一個自己的女兒,可愛吵鬨的小女孩兒都會讓他想起那個埋在萬渡山莊後山的骨肉,他不想去想了。
“那也是你的事了。”秦非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