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萬丘不在意茶水,淡淡道:“秦非明,你在想什麼?”他順勢坐在一側,又看向劍霨,一時猶豫起來,道:“皓蒼劍霨,勞你去外麵看一看,防止有人相擾。”
皓蒼劍霨不疑有他,答應一聲便去了。
秦非明微笑道:“執劍師不必擔心,劍霨對我信任有加,輔劍八老如何應對,多虧他一五一十告訴我。”
嶽萬丘苦笑起來,道:“原來如此。”雖然他也猜到了一二,尤其是皓蒼劍霨中途想勸他,大概是沒見過夢瓊樓和持笛之人,一時慌了神。
秦非明又道:“以您的周到,應該也想得到,我本來等的是宗主。”
“你還稱呼他宗主,”嶽萬丘深深吸了一息,壓下種種:“我以為你會十分痛恨他。”
提起舊事,秦非明一下陷入了沉默。
毫不掛懷是假的。但那些曾經令他痛苦屈辱的記憶從他約戰那一天開始漸漸消散了,如今得知了更多真相,陰謀籠上了一層晦暗的底色,他知道是因為什麼才變得如此淡然。
因為他不會再落敗於玉千城。
曾經高高在上讓人仰望的宗主,神君,權力的持有之人——現在已經失去了底座,落下山巔,在彆人眼裡,玉千城還是玉千城,在他眼裡,玉千城也好,琅函天也好,都不過是擋在前麵的絆腳石。
警惕比憤怒更安全,憤怒的人往往隻看到憤怒,憎恨的視野更狹隘,憎恨隻容許看得到目標。而他可以看到更多的東西了。
但這些不需要解釋,秦非明一向對執劍師很有些客氣,跳過了若有似無的煩亂,淡淡道:“執劍師不想問,為何我要如此煞費心機,隻為等宗主前來?”
嶽萬丘不由眉頭一跳。
秦非明神色如常,道:“我想勸宗主,將輔師之事蓋棺落定,修真院血案一日不了結,四宗之間永不會有和睦之時。而那位……墨家之人,恐怕一時半刻不會來認領罪名了。”
嶽萬丘陡然明白了:“琅函天回來了?你的提議,代表你自己還是星宗?”
秦非明神色微微一暗,淡淡道:“出現在這裡,正是因為我去不了星宗。”
手若有似無落在了腹部,嶽萬丘頓時愣住了。從柔軟的衣料上,虛虛攏著的手微微彎曲,仿佛那裡本就有了弧度。
許久,嶽萬丘才回過神來。
理智告訴他,秦非明既然在這種情狀,還要和夢瓊樓爭執外物,野心勃勃之勢,不必從前更小。他不可深入探問,以免正好落入算計。但下意識的,他仿佛意識到了什麼,意識到他此刻、此地出現,這一陷阱就無法不一腳踏進去。
“南泉林隱,”嶽萬丘閉上眼,沉重歎息:“你和宗主……其實很像,比起飛溟更像。”
秦非明沉默片刻,權力、渴望、對他人毫不在意的驅使……他有一段時間走的就是玉千城從前的路線。如果他不是一個地織,如果師弟和他都是和儀。
那一切就會是另一番局麵。
他回過神來,夜風徐徐,吹得人很舒服。
這是個春夜。繁星如許,也許在另一處,有人正在仰頭望著繁星點點,歎息他又一次無情無義。隻要他自己清楚,這一次他並非無情無義,無情無義很簡單,隻要閉上眼睛撒手不管,裝作自己同樣無力,無一可為。
“執劍師,宗主可曾要求你和月,這一陣子不可離開劍宗?”秦非明換過話題,這些他早已想過了很久:“今日來的人是你,我猜測得不錯的話,琅函天也許早就已經回來了。”
嶽萬丘苦笑道:“這幾日道域裡出了一事。”他把方唐一事提了提,秦非明對懷青的術法知道不多,嶽萬丘解釋道:“從前懷青方家滋養地氣,運用於術法和武功,後來漸漸失傳,懷青,便是培育不同花木藥材之意。”
秦非明挑了挑眉毛:“方唐……他也死了嗎?”
“不得而知,隻怕學宗的人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