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番外-石中火2(2 / 2)

金光之空回響 淵鬱 4718 字 7個月前

另一件事,西江橫棹一看見他就低頭給他一條最大的魚,寧無憂一手接過了魚一手給了銅板,大的十個銅板,小的便宜,有時候他為了多花錢,小的也一起要了,那時候西江橫棹就會說,不用錢了。

這個滾燙甜蜜的秘密一開始模糊的一團,過了三年,像一尾魚漸漸掙紮起來,劈了啪啦幾聲,寧無憂和千金少混熟了不少,和西江橫棹,還是三五天能見一見的交情。

他想有一天,他會碰到西江橫棹身體不好的時候吧,正正經經登門入戶,幫忙看個病,當個說話超過五句的朋友,這個幻想讓他一邊自我唾棄,竟然等著西江橫棹會生病,一邊又咧開了嘴角傻笑。

西江橫棹身體倍兒棒,這三年裡,一個噴嚏都沒打過,更彆說找寧大夫看看什麼病了。

日子變得很慢,白天黑夜沒了清晰地間隔,懶洋洋的流轉著過去。

除了秦二很正經的說,打算娶他的師弟。

他的師弟是一個地織,出身很好,寧無憂一時間有些懵逼,在秦二眼裡,娶了師弟,贏了天元掄魁,將來就能當神君,當了神君,大展宏圖,至於當了神君以後,寧無憂不由得去想,會不會到了年紀大了,秦二再讓人鑿出一座神君石像。

他為了自己荒唐的幻想笑了出來,又提起舊事:“可你又不是天元。”秦二喝著酒懶洋洋的說:“誰說呢,說不定我是。”

秦二還為師弟要了藥方,看了藥理——像從前照顧弟弟的架勢,寧無憂站在他旁邊,還刻意聞了聞,聞過了,心裡鬆了口氣,心想秦二還好是個和儀,彆真的一時糊塗,去糟蹋了小師弟。

仙舞劍宗是個什麼地方,寧無憂不清楚,他和江湖最大的來往,就是小時候差點去了刀宗,以及暗戀一個從前給他起了名字、如今靠著打漁為生的男人。

這個男人少說話,要他三年裡常常去撞見很多次,才能換來一些和彆人不同的對待。寧無憂不怕這個,也不覺得氣餒,再過三年,再過三十年,他隻要還做大夫,將來會和這個男人當一個熟人吧。

到以後可以一起喝酒,寧無憂一定要問一句,西風橫棹,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路邊撿了個小孩,還給他起了名字?

他不是真的想跑,他真的很喜歡你,哪怕你凶巴巴的,還是會給他一口吃一口喝。但你聽錯了,那時候他說的不是一世無憂,那太奢侈也太漫長了,能活得不挨餓,他就很滿足很高興了。

他跑了。他要是真的膽子賊大,真的無法無天,就不會跑了。可他其實色厲內荏,肚子裡空空如也,不怕彆人對他壞,壞都習慣了,怕彆人真的喜歡他,好好對他了,他就渾身發抖,怕得跑了。

如果你過得好,他也就釋懷了。釋懷了,也許就不惦記了。

一個地織惦記和儀,能有什麼好呢。寧無憂偏偏就這樣一步步走進去了,他把自己的秘密嚴防死守了許多年,不想會在遇見了當年的少年時,再一次不甘心起來,釋懷不了的,就藏在心裡,埋得很深,要是再埋不下,跟地窖裡的那些魚一樣堆出來,就隻好任由魚尾巴劈裡啪啦的撒野了。

十八歲這一年,發生了很多事。寧無憂還在惦記西江橫棹,還在老老實實的常常去買魚,日常存了很多吃食,給人看病,鑽研藥理,還買了板車,夏天的時候趕著集市賣涼茶,曬得黑了一個多月,秦二終於帶了小師弟來了一趟,讓他把脈看了一會兒。

寧無憂還打算等到秋天涼了去撿栗子,煮熟了做栗子糕。但沒等到這一天,事情就壞了,劍宗派人來了一趟,說秦二不行了。

秦二是個地織。

寧無憂咬牙拖著板車一路,一路咬牙切齒的走回來,他不知哪裡來了那麼多的力氣,大概是氣得不行了,全用在路上了。

天元的氣息強烈而恐怖,寧無憂一遍遍的幫他擦身,擦過了喂藥,喂完了坐在旁邊,茫然的想,為什麼秦二會是個地織,秦二是個地織,還給人欺負了麼?那他該怎麼辦?

要怎麼才能幫秦二出這口氣?難道就這麼忍了,難道秦二就平白給人欺負了?

寧無憂默然看著秦二的臉頰,心裡浮起混到刀宗的種種,燒起冰冷的邪火——刀宗他混進去了,憑什麼劍宗不行?能欺負秦二的是個天元,劍宗的天元就那麼一個,秦二好端端的進去了,憑什麼這樣對待他?

秦非明靜靜躺在枕頭上,又憔悴,又痛苦。寧無憂咬緊牙關,好端端的人,現在蒼白孱弱的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以後就更難過了。寧無憂一想到以後,一陣陣心悸,痛得厲害,他不能想象有一個麵目模糊的天元騎在秦非明頭上,娶了秦二,把秦二關起來,秦二不是為了那種日子才去劍宗的。

分化很迅速地完成了,寧無憂的擔憂沒有成了現實,當他回家看著那隻上躥下跳的雞成了一鍋雞湯,還是特彆好喝的一鍋雞湯,一時間覺得這樣也不錯。秦二要是不想去哪兒,他們一起住,他還能幫秦二渡過潮期,熬藥和照顧人,這些他都做得到。

在短暫的一段時間裡,他們早已分岔的未來交錯重疊。

和秦二在一起的時候,寧無憂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就像風箏飛上高處,風箏飛的時候,不知道自己會飛到哪裡,全憑那陣風夠不夠久,吹到哪裡,秦二就是那陣風,風早晚都會去該去的地方,會走得很遠很遠。

但飛起來的快樂不會消失,在還能飛的時候,知道將來有一天風不會再把他吹高到天空,就會牢牢記住那種不屬於自己的快樂。

秦二早晚有一天會離開,會走得很遠,會去找屬於自己的路。從那天夜裡他們坐在破廟的白色石階上,沐浴著白色的月光,就注定秦二總有一天會去很遠很遠的地方。

寧無憂隱隱約約意識到,他飛得太高了,高得飄忽,不想失去這種快樂了。他不去劍宗,埋頭當一個和儀,他避開所有會帶來麻煩的人和事,用最合理和安全的方法活著,他小心翼翼的當一個自欺欺人的人,他什麼也不想去期待,隻要這一刻的滿足,隻要看得到的、最近的一片月光。

所以他隻是看著那個背影,走得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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