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冬雪,一夜夏雨。
黑暗之中,地織渾身狼狽,寒冷滴雨,站在他麵前。
有些本以為淡然消逝之事,終究變得不同。
上浩星神宮時,經過星河劃界,秦非明稍稍回過頭來,神色忐忑,顥天玄宿走了過去,自然而然握了握他的手,道:“你不敢去,吾陪你一起去。”
這話說得溫情款款,秦非明惱了一下,耳邊一熱,道:“你見你的師弟,我見我的朋友,不過恰好同路罷了。”
秦非明不認識這裡的路,看顥天玄宿問了一問,兩人一起去。丹陽侯並沒拿客人的待遇給小寧另一間屋子,秦非明心裡很有些念頭,又強行壓下去,他自己來星宗也不住客房,直接和顥天玄宿住在一處。
迎麵丹陽侯走了出來,尤有幾分怒色,顥天玄宿走在前麵:“丹陽。”
“師兄?你何時回來了?”
顥天玄宿笑道:“才回來。寧大夫還好麼?”
丹陽侯不去看他,道:“南泉林隱,小寧在屋子裡,你要去看就去吧。”顥天玄宿看了看秦非明,顯然是撞上了不大好的時候,秦非明打定主意這一次絕不和小寧有半點不高興之事,也不去追問什麼,道:“好。”
推開了門,小寧還在生氣,麵朝牆壁,剝著核桃:“我說過了,沒得商量!你真要去就去,他們來了,我就不成親了!”
秦非明走進屋,關上了門,小寧回過身,一看是他,當下僵住了。
丹陽侯不等師兄問起,就怒氣衝衝道:“寧無憂父母尚在人世,他也不姓寧!世上怎麼還有把自己的姓氏輕易改了的人,我說過不過是走一遍禮數,免得彆人挑剔他,現在倒成了我的不是——”
顥天玄宿一怔,原來吵了這些事,他一樣不知情況,丹陽侯回過頭看他,又有懊惱之色:“師父說他聰明伶俐,我爹見了他也說不許我以後對他不好。可他自己跑了,為何現在就不肯回去,我一提此事,他……他什麼都說的出來。”
顥天玄宿無奈道:“丹陽,慢慢說,你太急切了。”
丹陽侯擰著眉毛:“好的時候什麼都說的出來,不好的時候也什麼都敢說,師兄,你們都被他騙了!”
顥天玄宿很想忍耐不笑,但是這一回太難了——他想知道還有誰被騙了,但是仔細想一想,這時候問出來,師弟連個抱怨的人都沒有。
小寧將核桃剝開了,剝得指甲劈了口子,秦非明看不下去,將剩下的一掃都攏到前麵,小寧悻悻道:“他真的小心眼的不是一點兩點,去他家裡之前,跟我千叮嚀萬囑咐,說他爹一樣不懂天元地織,萬一對我不客氣,要我看在一時,忍一忍。結果他爹對我好,他妹妹也脾氣好,回來路上,他就說我鬼扯鬼扯,給彆人下了迷藥,你說是不是有毛病。”
秦二剝了兩個核桃,將大的肉挑出來,推給他:“是。”
小寧又歎一口氣,說:“這幾天我都在給他師父看病,結果——他師妹以前來找過我看病,我就說以後做星宗的生意都夠養活我自己了。他師父還說星宗弟子都有一份補貼,像我這種有一技之長的能看病的起碼有二十兩,二十兩,是一個月啊!以前你在劍宗有沒有這麼多?”
秦非明歎了一聲:“有,十五兩一個月。小娥給彆人洗衣服補衣服,拿五兩銀子,正頭不在此處。”靠這點錢能有什麼出息。
“星宗真有錢,”小寧搓了搓手,將核桃屑搓沒了:“秦二,你那個,不介意我幫他看一看吧?丹陽老是在我耳邊說屁話,說我幾次都沒給他師兄看診。”
秦非明笑了:“是你看診,我有什麼不放心。”他起身就出去,找顥天玄宿順便看一看,一走出去,小寧肩膀塌了下來,吐出一口氣。
秦非明過去時,顥天玄宿正在說話,恰好天雨如晴也在,師兄師弟師妹,三個人之中唯有丹陽侯神色不豫,等了一會兒,等天雨如晴走了,秦非明走了過去,將小寧的意思說了說,丹陽侯一怔,道:“正是,師兄你快去。”
顥天玄宿神色溫和:“好,非明,丹陽,你們在這裡等一等。”
秦非明等顥天玄宿走遠了,轉過頭微微笑了笑:“丹陽侯,小寧家裡的情形,我倒是知道一二。”
丹陽侯為了此事爭吵了幾場,許多事情,要麼他先鬆口,要麼小寧先鬆口,總之他們兩人都鬆口得快,像是在何時婚禮,要走什麼儀式,日後要住到星宗種種,小寧都鬆口了,沒想到提起要先去掃撒祭拜父母,小寧卻說他家裡沒人,不需祭拜。
秦非明將地方說了一說,連屋前屋後的什麼樹都說過了,才說道:“此事你可以先去小寧家裡,不必急,對了,也不必帶什麼厚禮,他家不在意這些。”
“我記住了,多謝。”丹陽侯應下,又覺奇怪:“為何他要離開家中?”
小寧沒說麼,秦非明沒聽個全貌,但小寧的脾氣,隻有提起從前家裡才會這樣生氣。他不知道小寧是不是事先說過,多半是說過的,但丹陽侯問了問,他做人也講究公平,送人無端端去受氣,是要事先給個提醒:“小寧的父母,一向不讓他吃飽。”
丹陽侯轉過身,冷淡道:“寧無憂也是這麼說,小時候的事,如何記得這麼久。”
秦非明心裡一歎,道:“我去看看顥天玄宿。”再留下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和顏悅色的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