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非明送走了師弟,也送走了要拜他為師的小子,那小子性格一板一眼,當弟子實在要不得,該送給靖靈君那裡方能相得益彰。他收去了這念頭,晚飯綽綽有餘,小寧不許他再添新菜,晚上的爐子要用來燉藥。
小寧喝了酒,喝得不多,秦非明也陪著喝了點,喝了一會兒,小寧桌下的腳踢了他一下,秦非明一怔,就聽小寧說:“你的那個,對你怎麼樣?”
秦非明回過神來,不自覺就微笑起來,小寧怔怔看著他一會兒,一時間撇過頭去:“真的是,當初我就想過絕對不提這些,顯得我們跟什麼一樣……”
秦非明道:“你是男人,我是男人,天元也是男人,有什麼好避諱的,你越是心裡在意越是避諱,大大方方放開來,自然也不當一回事了。”
小寧笑了一聲,道:“那不一樣,人家是天元,我是地織,地織嘛……”他心裡一眯瞪,頓時覺得要糟,硬生生繞了個圈子:“地織不好說,還要生孩子。”
這個話題,秦非明一時想起他最早把顥天玄宿當做了地織——那時候,他想過成親之後那個人會給他生孩子,想得浮想聯翩,沒覺得哪裡不行。
因此,落在他身上,他也不去細想,生孩子就生孩子吧,隻要不是一個連一個的生。說到這裡,他看向小寧,緩緩道:“小寧,這裡實在空曠,加上也有很多人記住了你,我們換個地方落腳,免得惹來是非,我來安排此事。”
小寧一時間有些傷心,喝了口酒,秦非明從前不提起這件事,隻因小寧和西江橫棹在一起了,他不知道小寧是不是要和西江橫棹不撞南牆不回頭,若真是如此,他也隻會祝福朋友和喜歡的人在一起,至於換一個人,還是彆的什麼,隻要是小寧願意,他沒有那麼多無謂的道德來對付自己唯一的朋友。
“不要管我了,我總有地方住的,”小寧帶了幾分薄醉,眼睛裡漸漸傷心起來了:“我和你不同,秦二,你以後一定是大人物,道域有名的那種人,等到那一天,那一天……我們坐在一起喝酒,你也要看不起我了……”
他說著說著,趴在手臂裡,秦非明深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吐了出來,小寧說這種話,隻讓他覺得十分好笑。
小寧是真的喝醉了,喝醉了才會這樣說,說什麼看不起看得起,就算他將來成了什麼,當他落難時也隻有一個人拖著板車披星戴月把他拉走,這世上有多少個十幾年給他,有多少人會留在他身邊,真心從來黃金珠寶不能比,這一點真心,合該是他的,是他們的。
“小寧,”秦非明低聲說:“你和西江橫棹在一起那天,我很嫉妒他。”
他嫉妒朋友有了歸宿,嫉妒有一個人比他更能得到小寧的人生,喜怒哀樂,許多許多年,將來會比他更加重要——那種嫉妒,便是最好的證明,是他即將失去又不能不屈居於人生之中次要位置的不甘心。
不是西江橫棹,也會有彆人。他知道,朋友的位置是固定的,是他的,小寧的人生裡,始終有一個位置給他,那就是現實。
秦非明不再說什麼,將小寧扶起來,小寧靠在他肩膀上,酒氣噴過來,秦非明隻覺得好笑,扶著他上船睡好,再到隔壁去收拾一番。
安靜下來的時候,小寧翻身對著牆壁,軟弱的抬起手臂,頹然長歎一聲,蓋住了眼睛。
住到第五天,秦非明不想走也要走了,臨走之前,千金少答應他多幫忙看顧一番,事實上不需要秦非明叮囑,千金少也已經被這一次的事情弄得怕了,秦非明輕描淡寫的問起星宗的事,躲不過去,千金少硬著頭皮撒謊:“聽說是求診求上門的,至於哪一個,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個女弟子。”
小寧很了解秦二,交代千金少一定咬牙說是女弟子,星宗沒有女子是天元,這個答案很安全。
他自覺應該要有個交代,但他自己也沒想好該有什麼交代。無論如何,他打定了主意,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反正事情都這樣,日子也還是要過下去,等他想通了,就把話攤開來說,至於西江橫棹願不願意——
從前他是不能生的地織,現在他一樣沒法生,不妨礙過日子對不對。更重要的是,這一個月潮期快要來了,小寧還記得丹陽侯那時候說什麼——他師父讓他留下,留一個月賠罪,糟老頭子壞得很,什麼狗屁賠罪,就在等潮期。
潮期會很痛苦,被染醍以後的地織會記得從前種種,記得床榻間的臣服和退讓。他不是秦二那種硬骨頭,痛得厲害,低頭就低頭了,可這一低頭,就再沒彆的選擇了。小寧一想起丹陽侯,丹陽侯把他關在房間裡,也是為了等潮期。
潮期快要到了,丹陽侯一定會來,一定會來證明,他們根本不可能鬆開捆在一起的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