賓客喝彩不絕,一時間,場麵十分熱鬨。
學宗熱鬨了一整天,到了夜裡,連泰玥瑝錦和臨書玉筆也一起告辭離去了。江山如畫吩咐家裡人收拾了狼藉杯盤,一時還不想睡,慢慢踱步回了書房,門還沒開,凜冽劍意擦過了頸邊。
碧鬆影歎了聲:“小友,如此招呼,我可不知道該不該進來了。”
話一說完,門開了。
屋子裡長身玉立的少年人帶了麵具,黑紋鴉飾,帶上這麵具之後雙目血紅,是入魔之症。哢噠一聲,黑鴉麵具又取下來,倒扣在桌上。
秦非明看向桌上麵具:“今夜來拜訪你,我也十分抱歉,隻是我昨夜又……”
他語氣一頓,顯得說起來也有些難堪,碧鬆影看他神色,頗有些不安,當下將門開了一扇,好讓屋子裡沒有太重信香堆積,道:“黑泥死木麵一旦戴上去,便是入魔之始。小友心魔未曾解開,自然會有掛礙。”
秦非明欲言又止,沉默片刻,到底還是說了:“若我不想要那心魔了,又該如何?”
這話說得十分含糊,碧鬆影一時間怔了怔,笑了出來。
秦非明的心魔是打敗玉千城,從前上風燈雨棧樓就是為了此事,雖說地織受體質所限,通常與天元之間難起爭執,因為勝負懸殊太大了。但世上有種種手段能讓人付出代價,換來超出尋常的力量,黑泥死木麵便是讓人在心魔之中突破身體限製的一種,心魔縱然一時無害,使用此物,也會加深心魔,直到恣意放縱,徹底陷入瘋狂,或是徹底解除心魔為止。
易入難出,如今秦非明難言之處也在於,他已經放下當初密室之事,心魔卻沒放過他。
“哈,心念之事,發乎本心,”碧鬆影無奈道:“你放下心魔,心魔頓解,如今你不放下,心魔除了不忿逐出劍宗之事,可還有其他?”
秦非明搖了搖頭,道:“劍宗我也放下了。”
“那……你可有願望,或是不解之惑?”
這話提醒了秦非明,他一時間不言語,似乎想到了什麼,碧鬆影等他想了片刻,又道;“你是如何發覺心魔未解?”
一時沉默,秦非明回過神來,淡淡道:“我的劍又精進了,但內力已然難以支撐劍陣。”
碧鬆影一時也想不出什麼來,秦非明將黑鴉麵具握在手中把玩一番,戴上麵具,就能看清心中魔怔之念,他戴上了一刻,看見的卻是縹緲於高處的情人。遠入雲間,難以接近。
顥天玄宿還在星宗,這兩三個月裡,留在萬渡山莊的時候遠遠多過了星宗。秦非明不在劍宗了,不受宗門指揮束縛,若他還在劍宗,此時也是忙碌不停,沒個清閒時候,但做這一切都有利於他深入劍宗的構成,逐漸占據一席之地,到最後靠近宗主的位置。
那個念頭讓他還有些悵然,他放下了,不妨礙他悵然一番。
“我的心魔之中,也有一人,是我至愛之人。”秦非明暫時壓下不適,坦然說出所見,在入魔時的種種:“也許我心魔不解,是我們還未蓋棺而定,差了今天的熱鬨。”
“放下仇恨,重拾相思,也是一種選擇。”
秦非明一怔,露出淺淺笑意,這笑意瞬間便抿住了。碧鬆影歎了一聲,少年人的相思總是很動人的,他也有年輕的時候,便是如今兒子成親娶婦,也不認自己就老了。
“若你的情人不是多疑之人,老夫這裡還有一禮要回贈今日的驚喜,”碧鬆影道:“霜天玉玨,所持者互有感應,一人持之,另一人便能助其功法,鎮定神魄。要擺脫心魔束縛,此物也有鎮魂之效。”
秦非明沉默片刻,道:“他不是彆人,是星宗顥天玄宿,宗門之彆,我不能騙了你。”
碧鬆影哈哈一聲,歎道:“放心吧,宗門之彆,總也有這些自在留下的。雖說修真院之後……罷了,且不提及此事。你既然要除了心魔,便是要隨他入了星宗,以後——”
“我還不知以後如何,大抵不會去星宗。”秦非明一時浮起苦澀:“入了星宗,做一個地織,將來難免生出嫌隙。他一向知道我脾氣大,若不出預料,大抵是風來坊這一類的地方吧。”
碧鬆影歎道:“小友,市井之事,磨人心智。”
秦非明摸了摸麵具,他沒有說話,碧鬆影先一步道:“真要如何,不如來風燈雨棧樓,有你主持,老夫便爽快放手了。”
“此事,我先謝過了。”秦非明撫摸麵具凸起的鼻端,道:“等到心魔消失,我再去想下一步要如何,心魔之事,越久,越是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