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忍不住想,小寧願不願意跟他走。
道域許多年沒有這種事,沒有前例可以參考,如果連千金少都發覺氣氛不對,可見四宗之間的形勢已經十分危險了。
小寧過得很好,他可以放心走;但若是真的有了禍亂,他一定要將小寧安置在安全之處,不容半點意外。
這個念頭一旦起來,秦非明遏製不住想起當初,秦小娥哭著對他說的那些話——他一廂情願的讓彆人聽從他的安排,但也許彆人度日如年,過得更為痛苦。
回了屋子裡,小寧展開一卷油紙包好醫書,旁邊好幾個盒子,裡麵瓶瓶罐罐。秦非明一見之下,眸光閃爍:“你打算搬家了?”
“是啊,千金少都那麼說了——我還有彆的去處,狡兔三窟嘛。”小寧答應得飛快,又抬頭看他一眼:“怎麼了……”
“沒什麼。”秦非明笑了一笑,又道:“說起來,我也該回家一趟去。”
“你打算回去?你住哪裡,那麼小的地方,你大哥還生了兩個……”小寧停了下來,訕訕道:“當我沒說……秦二,我還以為你要跟那人走。”
那人,顥天玄宿。
秦非明浮起一點不自在:“我跟他……”
窗外紅光一閃,兩人同時一怔,小寧呆呆看著外麵。秦非明麵色沉冷,轉身大步走出去。小寧急忙拉住他,罵了一句;“你傻,現在出去不是送死!”
秦非明道:“這不是四宗衝突,不關你事,是來找我!”話音剛落,一支燃火的羽箭穿過茫茫夜空飛來,刹那間,屋頂嗤的一聲,黑煙彌漫,燒了起來。
小寧眼疾手快,抓了兩本書,撈了一兩個盒子,秦非明拽著他往另一處屋外走。他還在掙紮著搶救瓶瓶罐罐,秦非明剛要說話,又一支羽箭落下,小寧顫抖的拔出一隻湖藍色瓷瓶,倒出幾顆藥,塞了一顆自己,又往秦非明嘴裡塞。
後門也有殺手埋伏,秦非明一劍襲去,乾淨利落。他曾以布帶自遮雙目,蒙蔽五感,就算黑夜之中也半點無差,出手必見血濺哀鳴。闖出屋外,外麵火光幢幢,人數不少,勢成合圍,攔住前後去路。
小寧顫抖一陣,掙脫他,往後兩步:“秦二,你快跑吧。”秦非明聞言,轉頭看他,浮起一抹冰冷譏嘲:“小寧,你當我是誰?”
小寧啞然,心痛欲裂,喃喃道:“你是大傻子。秦二,你……”
身後羽箭燃起屋簷,熊熊大火,幢幢鬼影。秦非明握緊劍柄,看向地窖之處,那地窖建在了最偏僻之處,小寧轉身就跑,直衝地窖之處,秦非明一劍橫起,血光飛濺,幾滴落在小寧脖子上,他不曾停下一瞬,背後有無形無影的野獸不斷追趕吞噬,他一把拉開了地窖的門,斷臂淩空拋飛,重重砸在旁邊,隻一眼,他強迫自己強忍反胃錯亂,鑽了進去,拉上木板。
一聲琴音,破夜而來。
秦非明殺心熾盛,翻江倒海,劍意於大火前四旋而舞,眾人見狀不敢輕掠此陣,紛紛屏息凝神圍成一圈,還不等他們靠近,秦非明冷笑一聲,長聲道:“我究竟是誰,今夜就叫你們看個清楚!”
琴音催逼,又一聲破空而來,殺手振動,一人叫了起來:“霧中有毒!快退!”
秦非明掠入陣中,劍意刹那潑灑不絕,血雨淋漓而下。陣中呼嘯驟然而起,殺手行之有素,將他圍將起來,身後又一聲琴音破空,襲到近處,擦過秦非明劍光,擊殺遠處一人,那人急於跑到地窖前,不料背後劍光凜冽,琴音之後,劍光穿過半空擊中屋頂,爆開屋瓦碎石紛紛落雨。
“九譜一琴,是逍遙遊!他怎會來此!”
琴聲初時疏淡,漸染血色,錚鳴不絕。地上刹那間如血雨潑過,秦非明渾身沐血淋漓,麵上割開一道可怖傷疤,呼吸急促,閉眼急喘幾聲,用力拔出殘劍,殺手目眥欲裂,倒在地上,尤在抽搐不絕。
秦非明放聲大笑,披發沐血,宛如惡鬼踏過血海而來,遠處琴聲頓止,火燒嗶啵之聲不絕於耳,夾雜在笑聲裡,淒涼蕭條,仿佛這夜裡便是世間的縮影,越是聲嘶力竭,越是恣意縱情大笑,越透骨淒涼,冰冷死寂。
一雙手臂在火光之中穿過來,緊緊抱住秦非明。秦非明頓時一僵,周圍茫茫噪音,如同長風在山穀回響,一陣陣狂濤長嘯,不分日夜也沒有終結。
“秦二,秦二。”小寧顫聲道:“好了……好了……沒事了,他們都死了。”
夜色之中張弓搭箭,凝著一支亟待離弦的琴音,勾緊琴弦的手指長久不發,青筋浮起手背顫抖。
針鋒相對的殺意令寒夜更添肅殺,逍遙遊身側寒霜凝結,劍意旋轉狂風初起,遠處火光不滅,不管不顧的一人衝了出來,不顧一切抱住了燃燒的茅屋前沐血而立的身影。
劍意消散,冰雪融消。
逍遙遊不發一言,深深看了一眼,抱起不世並,轉身消失在月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