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非明笑了笑,提著藥告辭出去。
門關上了,小寧鬆了口氣,這口氣還沒吐完,他忽然想到一事,追了出去。
秦非明走到了村子邊上,還沒走太遠,小寧在後麵喊了幾聲。
他回過頭。
“你大哥生了兒子,你做叔叔啦!”
小寧喊得很大聲,秦非明自然聽到了,抬手揮了揮就走。小寧轉身往後走了幾步,嗤嗤的雪壓得厚實,他回頭懷疑的一眼,這方向是去哪裡?
不由分說追了上去,怒道:“秦二!你……”
秦非明打算去星宗。
小寧乖覺得很,騙他的話太難。但線索也是現成的,星宗的天元,脾氣不好,二十來歲模樣。
天元那麼少,這事情不難查清楚。
小寧追上來,臉色發白,信香更甚,秦非明轉過去裝糊塗:“什麼?”
“你去星宗?你要查那個人是不是?”
秦非明深深看著他的眼睛:“你不想說,不用為難。我不會再這時候做什麼愚蠢之事。”實在難以解決,也不妨礙他先記一筆賬慢慢算。
“你真是……”
小寧把他連拖帶拉拽回去,下地窖提了一籃子煤塊,兩條魚,一些乾柴。
秦非明站在地窖階梯上提著燈,他如今乾這些家務事生疏了不少。小寧下廚炒了個雞蛋,不忘蒸了魚。
“這魚,好像哪裡見過。”秦非明不忘捉弄小寧,小寧擱了筷子,陰惻惻道:“再廢話,下次加一把巴豆。”
“剛才那個愣頭青,”小寧不自在的頓了頓:“叫丹陽侯,聽說是星宗的人。”
小寧的醫術是死纏爛打跟著道域一個名醫拜師學的,學醫的時候年紀小,沒銀子,總的來說和當年去學劍的秦非明一樣窮得叮當響,求拜師前端茶送水都沒人搭理,最後還是秦非明借了他銀子,好歹送上了入門的禮。
入了門,要從打雜學起,名醫忙著給人看病,弟子下麵排排坐,按理說挨也挨不著剛入門的小寧。不過當師父的怕教會了徒弟餓死自己,出門看診愛帶著不識字又討巧的小寧,誇他機靈,偶爾讓他上手,因知道這個弟子驢糞蛋子表麵光,私底下憊懶又蠢鈍。
名醫不知小寧有一個不為人知的偷師絕技,他吃過的嘗過的,是什麼,是多少,腦子裡清清楚楚。
且識字。
幾年後,小寧挎著包袱出師了,秦非明問他學了幾成,他翻了個白眼向天,摸摸索索開始了。
出師到如今,小寧又遇上了當初的師父,場麵居然不難看——師父治了個要緊的病人,缺一味要緊的藥材,這藥材不罕見,萬渡山莊後麵的山坡就有。
問題是萬渡山莊輕易去不得,當年出了一場靈異古怪之事,傳說死了很多人,當時的主人帶著家裡人都走了。後來,少有人能去,周圍也搬空了。
小寧咬了咬牙,接下了這差事。
“你不要笑,壞名聲總不好聽,我拿到白玉美人,將來才能去彆處醫館買到藥。”小寧抹不開說了這事,不知道秦非明笑的地方在於另一處,秦非明入了劍宗,先得的不是其他,便是刻薄寡恩不擇手段的名聲——可見他們難兄難弟的命,不獨獨小時候一起挨餓。
萬渡山莊人都走了,按理說不該難混進去,小寧在附近一打聽,才知道主人搬走了,臨走前把宅子托給了星宗幫忙照看。
星宗的法子很簡單,在外麵布置陣法。
星宗弟子每年都要出去練習結陣之類的術法,萬渡山莊不過是隨便練練手。小寧對此一無所知,急的團團轉,那時候秦非明在劍宗閉關悟道,鬼影子都抓不到一個。
沒想到有個老人家,聽了一半跟他說也不難。那老人家家裡種地,小有資財,養了個兒子,送去星宗,養了個女兒,缺了個女婿。
小寧不想去當女婿,卻很想知道怎麼個不難,三來五往弄到了一本不知真假的星宗陣法的書籍,瞎翻了一陣,還沒去一試身手就招來了那老人家的兒子,上門討走了書,還把他警告一番。
“嗯……”
秦非明明白了:“白玉美人長什麼樣?”
小寧比劃了幾下,秦非明記了一遍,複述一遍,又道:“丹陽侯若還來糾纏……”
“不會了不會了!”
於尋常人來說的不難,是有個星宗修道的兒子。秦非明在修真院見識過四宗不少本事,破一個陣,他心裡有成算。
雪停了一天,他傍晚去,帶了個麵具,換下了靈均。
小寧買了新鮮大魚紅燒,頓頓吃魚,秦非明勉強吃了點,擱了筷子告辭他去了。萬渡山莊依山傍水,風水很好的地方,離紫微星宗頗有些遠。
雪停了,風不停,吹得呼嘯狂亂。
秦非明走了幾遍,後山尋不到白玉美人。小寧說這花不嬌貴,山窩裡沒風,大抵會有。他從高處一落而下,落在未融化的積雪裡,找了幾處隱晦處,也找不見蹤跡。
遠處,幾點暗紅亮了。
萬渡山莊荒廢已久,傳言鬼住比人住多,此刻月黑風高,點點搖紅,燈籠搖搖晃晃亮了起來。
紅燭高燒,燭淚紅軟流下黃銅燭台,夜風粗暴的吹響門戶窗扉,砰砰不絕。黃花梨木的桌上一隻銅爐吞吐冷香。
持卷之手宛若白玉,細膩溫潤,指尖略一緊。
一滴燭淚溢滿了燭台滑落下來。木窗忽然開了,狂風灌入屋子裡。
夜色茫茫,吹滅紅燭。讀書之人放下了書卷,反蓋桌上,歎了一聲,不動不閃,道:“夜深風雪來會吾,不是狐魅,就是妖魔。閣下何苦擾這燈火,還要吾添油重讀?”
“書讀百遍不夠,多一遍又如何?”秦非明聽不慣這學渣口氣。
“雖能再讀,非是原來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