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意發現隔了這麼久,京市還是沒改變她對它的刻板印象。
都說金子一定會發光,然而京市金碧輝煌。
她覺得她已經足夠努力了,可是在這裡依舊什麼都不是。
她知道她應該向陸景塵解釋這件事,可是過了這麼長的時間,他連一條信息都沒有給她發過,仿佛這就是小孩子之間的過家家,不足以在他的心裡掀起一絲波瀾。
意識到他可能是不在意以後,她就更不想解釋了。
心裡像是堵了一塊棉花。
讓人悶得慌。
她用力吸了口氣,收起淩亂的思緒向著展會走去。
一周的非遺木雕展會很快接近了尾聲。
蘇清意因為接了不少酒店的定製訂單,並沒有直接離開,而是又在京市留了兩天,一家一家酒店的聊需求,看風格,量尺寸。
等一家家敲定的差不多了,才確定返回大同。
而就在她訂機票的前一秒,忽然陸陸續續接到了酒店退單的電話,蘇清意一愣,此時所有的材料都已經買回來了,木雕師傅也開始動工,她自然不能這麼清意接受。
可是那邊的態度就是不要訂金,也不要和她合作。
蘇清意有點兒生氣,但很快還是穩定下來,在她反複溝通之下,終於有一家酒店的負責人鬆口提醒她道:“蘇老板,你要不要想想你最近得罪了什麼人?”
蘇清意聽到這句話又是一愣。
她的確得罪了不少人,可她不覺得那些人會在這種小事上和她過意不去。
她首先懷疑了裴家,但是裴山庭絕對不會是這麼拎不清的人,不然當年也不會因為查到是陸家給她打得六千萬,就善罷甘休。
那還能是誰?
前
圈子的人都是以裴嶺為
中心軸,裴嶺不出手的話,其他人犯不著和她為難。
她思來想去,最後想到了陸景塵身上。
可是陸景塵顯然不會是那種會和普通人較勁的人,更不會和她較勁。
她沉吟片刻。
退出訂機票的軟件,撥通了陸景塵的電話。
他很快接了起來。
“喂?”
蘇清意:“......”
在給他電話之前,她明明已經打定主意好好和他說話,可是聽到他聲音這一刻,就莫名生出一絲委屈,想和他發脾氣。
可是她現在哪有義務讓他來哄呢?
他這種情況下,能接她電話就算是仁至義儘了,所以連忙轉變思想,調整態度道:“哥哥,下午好呀。”
陸景塵聽出她語調裡的客氣疏離。
淡淡應了一聲。
蘇清意渾然不覺,還在用極為熱情的聲音說道:“你還在京市嗎?”
他又應了一聲。
蘇清意全然不知道他是因為她的見外不滿,以為作為陸景塵的他說話就是這個調調,試探著問道:“那......你現在在哪啊?方便我現在過來找你嗎?”
陸景塵聽出她是因為有事,才想著來找他。
心裡升起一種不悅的情緒,但是生生被他克製了下來,淡淡回道:“過來吧。”
蘇清意還想問他在哪裡。
但是他已經掛斷了電話。
蘇清意見他沒有給自己發定位的意思。
便猜到他應該是自己給他蓋得那棟徽派建築裡。
於是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便打車去找他了。
在她的印象裡,京市二環的胡同都是擁擠雜亂的,而這裡基本都是方方正正的四合院,每戶門前都有“私人住宅,請勿打擾”的字牌。
巷子裡也是寬敞明亮。
時有掛著白色車牌的私家車駛過,也基本沒發出任何聲音。
蘇清意也不自覺放緩了步調,靜靜悄悄的,走到她曾經親手蓋起的院子前,拉著院子門前圓環輕輕扣了扣。
隻聽上空忽然傳來陸景塵的聲音。
“直接進來。
她不禁往後退了幾步。
透
過院門向著院子裡麵的露台看去,然而他已經轉過身,隻看見他穿著白色襯衫的背影。
蘇清意推開門往裡麵走去。
裡麵還是記憶中的蘇式園林,樹影深深,錦鯉遊池,她穿過花園裡的用碎石鋪就的小徑,徑直走到了庭院外麵的推拉門。
她似乎不準備走正門,站在庭院裡試探著喊了他一聲。
原本準備去客廳裡等她的陸景塵,不由停下腳步,站在最通往二樓台階上看著她,因為隔得有些遠,她過了好一會兒才看見他。
一看到他,立馬露出甜美的笑容,脫掉腳下的鞋子道:“那哥哥我就直接進來了。”
陸景塵感覺她笑容裡的偽善,不動聲色點了點頭,便又重新向著二樓走去。
因為這棟房子的每一個地方都是她設計的。
所以她比陸景塵還輕車熟路,陸景塵有意帶她繞遠路,結果他端著水杯,繞了一圈回來,她已經在臥室外麵的休閒區坐下了。
依
舊是一張強裝開朗的笑臉。
“哥哥,你好慢啊。”
他看著她沒有說話。
翹著二郎腿在旁邊的獨立沙發上坐下了。
“有什麼事嗎?”
蘇清意仿佛沒聽出他語氣裡的疏離,笑著挪動著身子,向他坐近了一些:“是這樣的,我在京市的生意遇到一點點麻煩,想麻煩哥哥幫點小忙。”
她生怕他嫌麻煩,用食指和大拇指向他筆劃著。
他看著她沒有說話。
蘇
清意又向他靠近了一些。
雙手搭在沙發的扶手上,向他撒嬌道:“哥哥,拜托,拜托。
陸景塵無聲的打量著她身上黑色的中袖身材和闊腿淺藍色牛仔長褲,牛仔褲腰上係著一條黑色的皮帶,怎麼看都是來和他談業務的。
而不是來求男朋友的。
陸景塵一時都不知道該怪自己的心思過於深沉,光是從她的穿搭妝容,就能把她內心的想法,琢磨的明明白白。
還是她太過簡單。
在他麵前的一切都那麼純粹。
他不想幫。
可是又不想看她為難。
於是,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看著她。
蘇清意以為是自己的態度不夠誠懇。
又傾身向他靠近了一些。
此時,窗外的光線已經逐漸暗淡了下來,周圍的建築園林都隻剩下一個恍惚的輪廓,鋪著地毯的休閒區裡更是一片昏暗。
隻有不遠處的玄關亮著燈。
她襯衫的領口自然散開,露出纖細的頸脖和若隱若現的鎖骨,胸前圓潤飽滿的起伏和褲腰下平坦纖細的腰身呈現出鮮明的對比。
尤其是在半暗未暗的情況下。
越
是輪廓越是清晰。
他刻意沒有往她
的領口看,而抬起眼瞼,便是她那張楚楚動人的臉。
可憐又美豔。
蘇清意見他沒反應,又試著拉了拉他腕骨上的袖口。
“哥哥。”
他盯著她拉著自己的指端沒有說話。
蘇清意見他沒有拒絕,又抬手勾住了他手腕上的沉香,輕輕晃動道:“你快點兒問我是什麼事嘛。”
陸景塵不知想到了什麼,舔著嘴唇,咽了咽喉結,扭頭往彆處看去。
同時放下了交?在膝蓋上的腿,“什麼事?”
蘇
清意言簡意賅的向他說了一遍。
他靜靜的聽著,濃密的長睫自然垂下,遮住他眼底的情緒,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麼,等到蘇清意說完。
他都沒有做任何表態。
蘇清意又勾著指尖的沉香晃了晃,“恩?”
陸景塵抬眸看著她。
深邃沉靜的眼眸裡全是她看不懂的情緒,既像是在生氣,又好像是無奈。
蘇清意有些發怵,但還是硬著頭皮道:“恩?”
陸景塵發現人有時候道德標準太高真的不是好事,他明明可以借此滿足自己的私欲,可是他的良心,又無法讓他不管不顧拿這種事逼她就範。
隻能這樣靜靜看著她。
等著她自己意會。
然而蘇清意顯然是準備和他裝傻到底。
仿佛真的看不出他在想什麼,又晃動著手裡的沉香道:“哥哥,就幫我問一下,好不好?”
她
隻求他,絕口不提交換的條件。
陸景塵沉默片刻,終是主動開口道:“你換個方式求我。”
蘇清意一驚。
在她的印象中,他應該是那種她不開口,他絕對不會提的類型。
嘖。
世風日下。
連他這樣的人都開始提條件了。
蘇清意猜不透他想要什麼,但是把自己的立場擺得很清楚。
沒複合。
就絕對不能主動往他身上坐。
於是隻用一雙為難又可憐的眼眸看著他。
佛以她現在的身份,做什麼都不合適,而她能這樣勾著他,已經是她的極限了。
仿
他的性格,也不會拿這件事和她聊分手的事。
因為這對於一個男人而言,實在太沒品了。
在短暫無聲的對視中,終是他敗下陣來。
垂
著眼瞼向她伸出手道:“手機號碼給我。”
她立刻把早就準備好的手機遞了過去。
他拿出自己的電話撥了過去,起身向著旁邊的書房走去。
蘇
清意躡手躡腳跟著書房門口。
隻聽他淡淡開口道:“好了,我知道了,我會給他打電話的,不會讓你為難。”
蘇清意不知道電話掛斷以後,他又給誰打了電話。
依舊是那副平淡至極的語氣:“恩,你就告訴他是我的意思,有什麼問題直接來找我就行了。”
他這邊電話掛斷不久。
蘇
清意就已經陸陸續續酒店那邊申請繼續合作的微信消息。
她本來以為會很麻煩的事
。
就這樣被他用兩通電話解決了。
蘇
清意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不聲不響回到了之前的位置上。
等著他出來,立刻露出客氣又燦爛的笑容:“謝謝哥哥,下次回大同我請你吃飯。
陸景塵握著門把,準備關門的手指一頓。
直直望著她道:“你有必要和我客氣成這樣嗎?”
蘇
清意臉上的笑容陡然一僵。
可她好像不笑,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似的,陷入了一種彆扭又詭異的沉默。
陸景塵知道以她的底線,如果不是因為實在束手無策,絕對不會想來麻煩他的。
所以才會用這種公事公辦的語氣來麻痹自己的良心。
頓時無聲的歎了口氣,走在她麵前半蹲下身道:“手。”
蘇清意伸出手,用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委屈巴巴的看著他。
他拿起一串老蜜蠟戴上她的手腕上,中間還有一顆用羊脂玉雕得貔貅,一看就給人一種年代久遠但又溫潤通透的感覺。
她意味不明的看著他。
他沒有過多解釋,隻是讓她戴著。
蘇清意欲言又止的看著他和自己高度相仿的身形。
他單手搭在膝蓋上道:“你不用因為甩了我,卻又來求我這件事自責,對我來說,這些都隻是舉手之勞而已。”
她
抿著嘴唇沒有說話。
他看著她低垂的眼瞼道:“你在京市遇到任何事都可以來找我,也可以報我的名號,不用覺得分手了,就不好意思麻煩我,在我這兒,你永遠都是例外。”
蘇
清意的眼眶一下就濕了。
而他
依舊是那雙淡薄悲憫的佛眼,仿佛這隻是一件不值得記掛的小事。
可她還是忍不住矮下身,抱住了他。
怎麼可以有人好到像他這樣呢
。
這座曾讓她覺得畏懼抵觸的城市。
在這一刻也顯得不再那麼冰冷無情,遙不可及,高不可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