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小說家的閒談(1 / 2)

在簡短的集合時間之後,久違的馬車停在了裁縫鋪門口,姑娘們對能去傳說中的哈羅德百貨,興奮地嘰嘰喳喳。即便一貫視金錢如糞土的艾米莉,也受到了說說笑笑的影響,變得活潑起來。

威爾遜這一次拉來一輛四座馬車,而埃米爾則自告奮勇地擔任車夫一職。因為據他說,東方的青年男人實在不適應和這麼多位美麗的女士坐在一起。

感覺自己被內涵了一把的威爾遜不禁老臉一黑,這幫惹禍精隊友真是青蔥的韭幫子——割了一波又一波。

“什麼是韭菜?”天真浪漫的比阿麗特登時發問了。

“嗯……讓我想想,一種味兒非常衝,吃完之後一定要漱口的蔬菜,很遺憾隻有在世界的另一頭才能看到。”

“算Vegetable嗎?”

“嘛……是的,阿瑪斯小姐。”威爾遜不得不滿足這些嘰嘰喳喳的小姐們的好奇心。

“世界的另一頭,就是Journesiatique雜誌裡常說的日出之地嗎?”艾米莉對威爾遜隨口的這一句顯然更感興趣。

“不,那是倭國,本地人管自己叫日本,就是日出之地的意思。我說的是克裡斯托弗·哥倫布立誌尋覓但終其一生都沒找到,英國人馬嘎爾尼勳爵叩門而不得善終的極東應許之地。”威爾遜很有耐性地回答道。

“啊,我知道了,是契丹的滿八裡!”艾米莉的閱讀量確實令同齡的孩子們不由得不臉紅,尤其讓那些以貌取人,將她當成孩子的好為人師的體麵人感到驚愕,“一座失落的基督之城!”

“我們管那兒叫王朝的京師,親愛的,上帝的失落之城指的是哈喇合林,但當熱那亞和那不勒斯的使徒趕到大漢的王帳時,蒙古已經分裂成了信奉佛教的元朝和三個穆斯林汗國了。帝都從來沒有變成基督蒙福之城。這一點埃米爾比我更清楚。話說您讀的是瓦西裡耶夫寫的書嗎?”

“您真令我驚訝,威爾遜,有的時候我感覺自己就在和人類智慧的總集說話。”艾米莉不由得瞪圓了雙眼,一種與愛情毫無關聯的敬佩之情縈繞了她的心胸,“您怎麼知道的?您真的不是劍橋的聖三一學院或什麼的畢業的麼?”

“因為英國人叫那兒a,而俄國人叫那兒Kitan。”

“原來這兩個詞不是一個意思麼?”

“不是,親愛的,就如同北麵的勃艮第與南麵的馬賽終於都成了法蘭西的一部分一般,所有的水滴終於融彙成了一片名為‘中國’的海洋。”

“?????????????.”埃米爾在駕駛座上頭都沒回地說道。

“他說是什麼意思?”艾米麗一雙美妙的眼睛撲閃閃地望著威爾遜。

“梵文裡的‘如是我聞’。”威爾遜將目光投向了正在駕車的埃米爾,“埃米爾,您用上了這個詞,我深受震撼。”

“為什麼?”比阿麗特歪著腦袋問威爾遜。…。。

“因為這是求佛的學生對成佛的老師說的話。”埃米爾的話再度從駕駛座飄來。

“遲早有一天被您捧殺。”儘管這樣說,威爾遜還是伸出了左手,擺成了掌形,向埃米爾行了個禮,“我們已經不是求道的精英了,埃米爾。不管在魔法文獻課上拿了多高的分,現在的我們隻是極惡之地的亡命之徒。那些流光溢彩的豐神俊骨,終究會被消磨殆儘的。”

威爾遜的眼中閃過一絲慘痛的神色,隨即又恢複了平靜。

但艾米麗卻不由自主地將手放在威爾遜的手臂上,不由自主地念了一首沒有人聽過的詩。

“The?night?is?darkening?round?me,

The?wild?winds?coldly?blow;

But?a?tyrant?spels?bound?me,

And?I?ot,?ot?go.

The?giant?trees?are?bending

Their?bare?boughs?weighed?with?snow;

The?storm?is?fast?desding,

And?yet?I?ot?go.

Clouds?beyond?clouds?above?me,

Wastes?beyond?wastes?below;

But?nothing?drear??move?me:

I?will?not,?ot?go.”

“為什麼我能感到您的憂傷,頭兒,不是說好了要勇往直前麼?”艾米麗深深地凝視著威爾遜,“我們願意生死相隨。”

卡門與比阿裡特聽到這首詩之後,有了明顯的反應。

卡門不由自主地微笑著點頭,這是她多年舍監生活之後形成的自然反應。也正是這種反應,令她看起來端莊而典雅。

比阿麗特的眼睛則冒著星星。

威爾遜的右眼跳了一下,他分明看出了所有人眼瞼、麵容、心跳乃至於體溫的變化,他非常明確地辨識出了每一個人在麵對自己時所抱擁的那種感情。有的是讚賞、有的是偏愛、有的則是不自覺的激情。

那種還沒有宣之於口的愛戀與對羅曼蒂克的想象。

威爾遜知道這些詞的讀音和拚寫,但他不懂得這些字的含義。一個腦袋之中隻有哀傷與憤怒情緒的人,實在無法理解這種心跳加速、眼睛發蒙,甚至口乾舌燥的愛。每一種特定的生理反應,都讓他覺得自己偏離了某種特定的,沉鬱的心境。

他感到惶恐。

這是在吸收“怒”之前,他絕不會有反應。那時他的心境如一口無波的古井,一截枯槁的朽木。記憶裡難以辨認的字體筆走龍蛇地記錄下山門之中的一句古訓。威爾遜知道這是張伯倫的記憶。

“何居乎?形可使如槁木,而心可使如死灰乎?”

因此他一直拒絕補全自己的人類之心。

馬車裡散布的激昂恰如麵向著太陽的向日葵,明媚而敞亮。但內心的一角卻告訴他:“向日葵的花語是虛假的財富。”

在那金燦燦一片的農地裡,貪婪的人會以為那是從地裡刨出來的金子。等這幫欣喜若狂的瘋子飛奔去現場之時,卻隻能看到一大把薅下來的,隻值一便士的花盤。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