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甲歸田、榮歸故裡,是每一個將士們心中最向往的事情。
如今人家用性命幫大宋拚出了一個偌大的疆土,得了功勳,也得了無數賞賜,自然該回鄉歇息了。
甚至一些得了官、得了爵的將士,也有歸隱鄉間之念。
有些人打仗,圖的是馬上封侯。
有些人打仗,是為了發財。
有些人打仗,是迫不得已。
還有一些高尚的人,去戰場上搏命,純粹是為了家國天下。
家興、國安、天下平的時候,人家自然要抽身而去。
如此忠勇、義士,在外邦十分罕見。
但是在華夏卻數不勝數。
若不是朝廷新律規定,但凡是身具官爵的,不得擅離職守,負責殺無赦。
恐怕人家早就掛印而去了。
寇季也算是在領過兵的人,知道將士們都是什麼德行。
所以他也知道此事不可阻擋。
將士們可以為了安邦定國上陣殺敵,也可以為了卸甲歸田跟朝廷鬨一場。
都是對大宋有功的人,沒必要將他們強留在營中,徒增事端。
寇季盯著楊文廣道:“你是想告訴我和官家,那些禁軍中的悍卒歸鄉以後,可以隱於民中,幫朝廷穩固地方,坐鎮地方。”
楊文廣鄭重的點頭道:“大宋軍製最後一條:凡我軍中子弟,無論身處何地,無論年紀多寡,凡有戰,召必回。
此軍製也是我大宋唯一一條一直不曾撤回的軍令,還是由您親筆書寫,也是您卸任樞密使的時候親自下的令。
所以下官以為,將士們回歸地方以後,隻要朝廷需要,一紙令下,紛紛景從。
待到數十年後,一紙令下,數百萬虎賁披甲上陣,何人敢和我大宋為敵?”
楊文廣的話,說到最後的時候慷慨激揚。
聽的在場的幾個人熱血沸騰。
數十年以後,當所有的外敵都覺得大宋溫文儒雅,很好欺負的時候。
大宋朝廷一聲令下,民間男丁紛紛放下農具、生意,披甲上陣,頃刻間便是數百萬大軍出現。
那場麵,足以嚇死一切覬覦大宋的敵人。
那時候,能戰勝大宋的,隻有大宋。
寇季深吸了一口氣,壓了壓心頭的熱血,笑著道:“當初之所以定下服役的年限,其一是為了避免滿營白發兵的慘劇發生,其二就是為了藏兵於民。
藏兵於民的好處就是我大宋不用養太多兵馬,卻能保證我大宋遇到強敵的時候,永遠也不缺兵馬用。
當然了,我也有一些私心。
我想讓溫文儒雅的大宋,多一絲彪悍的氣息。
我想讓大宋之外所有人都知道,我宋人,不僅能吟詩作賦,亦能馬踏連營。”
趙禎等人聽到寇季此話,跟著笑了。
楊文廣邊笑邊道:“馬踏連營恐怕有些難了。狄青、王凱、杜伊、楊義等人每次上書朝廷,都會提到,他們夜夜驚醒,拔劍四顧,卻看不到一個敵人,總是覺得悵然若失,害怕長此以往,荒廢了一身武藝。
我在回複他們公文的時候,就告訴他們,沒敵人打,那就狠狠的操練手下的將士。
萬一碰到個馬賊或者悍匪,也能一展身手。”
楊文廣此話落地,眾人笑的更大聲了。
笑聲中流露著前所未有的暢快。
寇季笑著笑著就想起了辛棄疾,那個下馬揮毫千篇,上馬馬踏連營的人。
那一首《破陣子·為陳同甫賦壯詞以寄之》充滿了心酸。
寇季還想起了陸遊,陸遊的那一首《示兒》讓人肝腸寸斷。
那一詞一詩,恐怕再也沒機會麵世了。
他若是能活得長久一些,一定會在兩個小家夥前來拜見他的時候,幽幽的告訴他們一句。
我大宋,無敵。
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
“放軍中的將士歸鄉,既然已經刻不容緩。那就依照此前定下的軍製施行吧。不過儘可能的詢問一下將士們,看看他們有沒有移居邊陲的心思。
若是有,大力支持。
若是沒有,那就妥善安置好他們回鄉以後的生活。
莫要讓他們生事,也不許有人欺辱他們。
至於錢財上的照顧,就算了。
他們一個個能活到服役結束的年紀,錢財恐怕都從戰場上撈足了。
一些有官有爵的,可以就近安置在地方上的軍務衙門。
彌補一下地方軍務衙門戰鬥力缺失的弊端。
地方兵馬消減的問題,不能著急,更不能大張旗鼓的去做,容易生變。
雖說朝廷養一群閒人,會徒增耗費,但朝廷耗費得起。
如今的朝廷不缺那三瓜兩棗。
所以消減改為調任。
抽調地方上一成的兵馬,調往邊陲充任守卒,亦或者農墾兵。
願意去的,保留軍籍,給予優待。
不願意去的,以不從軍令,開革出去,並且焚毀其從軍期間的一切卷宗。
大宋軍製最後一條,他們不用遵守。
地方上的兵馬最好用五年時間裁撤,裁撤到五成即可。
雖說還有兩成閒人。
但做事不能做絕,必須留有餘地。”
寇季思量再三,給出了自己的建議。
趙禎補充道:“不願意去邊陲述職,隻想待在中原腹地享福的,朕也用不著他們。他們被開革以後,以後就不用再錄用了。
朕對不願意為朕赴死的人沒多少信心。
錄用他們,朕後背發涼。”
歐陽修、範仲淹和楊文廣對視了一眼。
歐陽修和範仲淹神色有些凝重。
範仲淹遲疑著道:“官家,會不會牽連其家人。”
趙禎搖頭,“他們隻是不願意為朕赴死,又不是不願意為朕所用,也不是不忠,朕怎麼可能牽連其家人?
此事止步於他們本人,不做牽連,更不立明文。
當成一個隱性的規矩即可。”
歐陽修和範仲淹齊齊鬆了一口氣。
他們還真怕趙禎腦袋一熱,牽連到那些不願意去邊陲服役的地方兵家人身上。
那樣的話,打擊麵太廣了。
不利於朝廷發展。
歐陽修、範仲淹、楊文廣三人將棘手的政務拋出來商量過以後,又跟趙禎、寇季上奏了一些地方上的瑣碎。
幾個人就地方上奏上來的奏疏,商量了一下處理的辦法。
一直到了午後。
歐陽修、範仲淹、楊文廣三人抱著寇季和趙禎批閱過的奏疏,往議事堂外走去。
臨出門的時候,寇季突然叫住了楊文廣。
“狄青到了何處?幾個月了,還不見他回京述職,他是不是覺得自己翅膀硬了?”
寇季有些不滿的詢問楊文廣。
王德用接受遼地軍務的奏疏都已經送到趙禎和寇季案頭三個多月了,還是不見狄青回京述職。
其他人礙於寇季的麵子,不好提此事。
但寇季不能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寇季可以護得了狄青一時,但護不了狄青一世。
若非寇季擋在前麵,就狄青此舉,少不了被彈劾,少不了被降職。
楊文廣聽出了寇季的不滿,苦笑著道:“狄青路經大名府,被賊偷盜了馬,燒了馬圈,丟失了幾匹禦馬,如今正在追索,所以耽誤了時間。”
“禦馬?”
趙禎一臉疑惑的道:“朕可從沒有賜禦馬給狄青,更沒有命他為朕搜尋名馬,何來禦馬一說。”
楊文廣拱手道:“回官家,狄青在率領著兵馬巡視邊陲的時候,在韋室外撞見了一些盤踞在大宋疆土外的部族。
那些部族首領感念我大宋的強大,所以特地獻上了一些馬匹,讓狄青代替他們獻給官家。
即是官家的馬匹,自然是禦馬。
隻是那些部族並沒有立國結邦,甚至連文字也不曾擁有。
所以沒有邦交文書。
所以此事沒辦法直接上奏朝廷。
隻能等狄青帶著那些部族的使者到了汴京城,由官家給他們一個名份。”
趙禎聽完此話,好笑的道:“彆人當皇帝,那都是萬邦來朝。朕倒好,身邊隻有一群草頭王來朝。”
寇季笑著道:“那是因為,我大宋四鄰,不需要有萬邦。有也會被我們剿滅。所以剩下的隻有一些四處流竄的草頭王。”
趙禎笑容燦爛的點點頭。
寇季對楊文廣道:“既然情有可原,那就再給狄青一個月時間。一個月以後必須給我到樞密院述職。
禁軍將士們歸鄉在即,他一個禁軍司主司不在,如何讓將士們安穩歸鄉?”
楊文廣拱手道:“下官回去以後,立馬派人傳信給狄青。”
趙禎笑著道:“幾匹草頭王獻上的馬匹而已,不要看的那麼重。在朕眼裡,大將軍可比幾匹馬值錢多了,朕不會因為幾匹馬怪罪他。
所以你告訴他,讓他彆緊張那幾匹馬。”
“喏……”,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