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情況下,賬目若是還表現的完美無缺的話,其中必然有貓膩。
寇季在韓陽臉色變了以後,幽幽的道:“這麼低級的錯誤,戶部不應該犯。其中恐怕另有內情。
你派兩個人去一字交子鋪,告訴他們管事的,就說是我說的,借用他們幾個人過來一起查帳。
省得我的人查出了錯賬,你們不認。
此外,去大卷房,將我府上的人查出有問題的卷宗一並搬過來。
主賬、副賬,以及地方的副賬,一起核對。
有沒有問題一目了然。”
韓陽咬著牙答應了一聲。
韓陽悶頭出了卷房,照著寇季的吩咐去讓人搬其他卷宗,順便去一字交子鋪請人。
寇季的名頭十分好用,韓陽派去的人隻是在一字交子鋪提了一句,一字交子鋪立馬就派遣了十幾個賬房趕到了戶部。
隨後,寇府的人、一字交子鋪的人、戶部的人,三方核賬,從戶部的許多賬本中,查出了不少貓膩。
相比於寇府的人和戶部的人,一字交子鋪的人查賬十分細致,即便是存在著一文錢的貓膩,他們也要仔細核對一番。
查賬的過程持續了三日。
查出的壞賬,超出了韓陽的想象。
最初韓陽還覺得戶部的賬目沒有什麼貓膩,就算有,頂多也就幾十貫而已。
可等三方查賬過後,查出的數字,卻是韓陽不能接受的。
“寇相,小人等人仔細查驗過了,戶部的賬目問題,多出現在記賬方式上。地方上一些人,最早的時候用的是最早的記賬方式,作假的痕跡十分明顯,能夠輕易的判斷出來。
可當一字交子鋪的記賬方式出現以後,便立馬有人將其研究了出來,並且用在了地方上。
作假的手段也跟著提升了不少,若不是熟悉新的記賬方式的人,很難察覺出其中的貓膩。”
一字交子鋪的人在查驗完了戶部的一部分賬目以後,恭恭敬敬的向寇季到處了實情。
寇季點了點頭,道:“都辛苦了,我吩咐人在樊樓擺了一桌,你們回頭一起去放鬆一下。”
“多謝寇相……”
寇季派人送走了一字交子鋪的人以後,在韓陽鐵青的臉色當中,淡淡的道:“現在知道你們的問題所在了吧?民間作假的手段在不斷提高,記賬的方式也在更替。
而你們戶部,一直固步自封,沿用著老一套東西,根本沒想過在民間出現了不同的問題以後,儘快的去應對。從而為朝廷造成了數額不小的損失。”
韓陽咬牙道:“下官一定想儘辦法將朝廷的損失追回來。”
寇季不鹹不淡的道:“追是要追,但你們瀆職,不得不罰。一個侍郎,兩個員外郎,算是你們給朝廷的交代。”
韓陽驚愕的抬起頭看向了寇季。
僅僅一些爛賬,就要一個侍郎,兩個員外郎?
瘋了吧?
寇季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韓陽,“此事交給官家去處置,要的就不是一個侍郎、兩個員外郎了。”
韓陽心頭一顫,咬著牙垂下了頭。
有道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
寇季這種身份地位,處置戶部,隻要一個侍郎和兩個員外郎。
趙禎那種身份開口,那韓陽這個戶部尚書的位置,恐怕就要挪一挪了。
寇季見到韓陽屈服以後,哈哈一笑,對自己的人吩咐道:“去刑部……”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離開了戶部。
次日。
戶部的一位侍郎、兩個員外郎,就被貶到地方上去了。
奏請貶他們的是韓陽,批複的是寇季。
此後近大半個月時間。
寇季先後走訪了朝廷的各大衙門。
有些衙門是真有問題,有些衙門問題不大。
但碰到寇季這種存心找茬的,沒問題也能給你找出點問題。
最終,光是六部,就敷出了五個侍郎,九個員外郎。
其他衙門也相繼有所損傷。
此事一處,朝野上下震動。
無論是文臣,還是武臣,都見識到了這位新上任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權柄。
也見識到了這位新上任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魄力。
他要是不動,風平浪靜。
他要是動起來,那就是驚濤駭浪。
寇季原想著差他三輪再收手,可是一輪查過去以後,文官們就服軟了。
他們一個個上書為寇季請功,表勢寇季走訪朝廷各大衙門,肅清了朝堂,讓朝廷各大衙門辦事效率都提升了不止一個檔次。
寇季見此,就不太好下手了。
政事堂內。
王曾坐在公房的座椅上,耳聽著寇季公房出熱鬨的稱讚聲,忍不住長歎了一句。
“寇老虎就是寇老虎,不動則已,一動就是地覆天翻啊。”
說完這話,王曾看向了坐在一旁的蔡齊,撇著嘴道:“你說說你,參奏誰不好,偏偏去參奏他。
他不舉起屠刀殺人,我們就已經燒高香了。
你們居然還主動湊上去招惹他。”
蔡齊冷哼了一聲,喝道:“朝廷是一個有規矩的地方,似他那般不守規矩,肆意妄為,難道不應該被參奏?”
王曾翻了個白眼,“所以你沒了一年俸祿。”
蔡齊不屑的道:“一年俸祿而已,我不在乎。為朝廷出力,我性命都能舍棄,區區俸祿算什麼。”
王曾沒好氣的道:“你蔡公高義,倒是我王曾,鼠目寸光了。”
蔡齊哼了一聲,沒有言語。
王曾衝著寇季所在的地方撇了撇嘴,“你蔡公為他們,不惜以下克上。如今他們不僅沒有領你蔡公的情,反倒跑到對手哪裡去捧臭腳了。
你是何感想?”
蔡齊聽到此話,動了怒,低聲喝道:“一群小人……”
王曾哈哈大笑,從袖口取出了一份奏疏,遞到了蔡齊麵前,笑眯眯的道:“即使如此,你在我這份奏疏上署上名字如何?
隻要官家準了我的奏疏,你的氣就出了。”
蔡齊瞪了王曾一眼,拿過了王曾的奏疏,略微翻閱了一下,愕然的瞪起眼,喝道:“你瘋了?”
王曾笑著搖頭道:“我沒瘋。”
蔡齊質問道:“沒封你上這種奏疏?若是傳出去,你王曾以後恐怕就成了眾矢之的了。”
王曾收起了臉上的笑意,沉聲道:“我王曾說話,向來是言出必行。”
蔡齊咬牙道:“朕讓那些官宦子弟出仕以後去窮鄉僻壤,他們會罵死你的。”
王曾一點兒也不在乎的道:“隻要他們能忍受住窮鄉僻壤的曆練,成為一個能為百姓做事的好官,我王曾就算是遺臭萬年,我也心甘情願。”
說到此處,王曾看向了蔡齊道:“世人皆讚你蔡齊剛正不阿、不畏權貴,怎麼,你怕了?”
蔡齊破口大罵道:“皇親國戚我都不怕,我會怕他們?他們算老幾?我們才是中樞的宰相,該是他們怕我們才對,什麼時候還反過來了。”
王曾趁機道:“那你就署名啊。”
蔡齊不屑的道:“不署……我跟你平級,豈能拾你牙慧,我要單上一書。”
王曾有些愕然的看著蔡齊,疑問道:“你打算幫我分擔罵名?”
蔡齊上下打量了王曾一眼,哼了一聲道:“我是怕你一個人獨得了美譽。”
王曾哭笑不得的道:“彆的事情,或許有撥亂反正的時候,可此事絕對不會有。”
蔡齊滿不在乎的道:“以後的事情誰說得準?就算有罵名,上麵那個肯定比我們多。到時候彆人罵他還來不及呢,怎麼可能顧及到你我。”
王曾一愣,往寇季所在的公房瞧了一眼,然後放聲大笑。
王曾覺得蔡齊說的沒錯。
論得罪滿朝文武,寇季才是專業的。
他們都是業餘的。
他們這點兒道行,跟寇季比起來,就是毛毛雨。
彆看文臣們現在擠破頭了跑到寇季那邊去捧臭腳,回頭寇季大動他們利益的時候,他們就要罵娘了。
王曾和蔡齊二人商量了一下,最後各寫了一份奏疏,遞到了趙禎的案頭。
趙禎看到了他們二人奏疏內容以後,笑的十分開懷。
像是王曾和蔡齊這種舍己為人的臣子,趙禎那是打心眼裡喜歡。
趙禎仔細審閱了他們的奏疏以後,就批了個準字,下發到了政事堂。
寇季看到了兩份奏疏擺在自己麵前,愣了好久。
“我好不容易抽出時間,跟你們兩個一起公事,你們就給我看這個?”
寇季一臉不滿的對政事堂內的王曾和蔡齊抱怨。
兩個老大爺,一人抱著一個茶杯,一左一右坐在寇季兩側,根本沒搭理他。
寇季見兩個人不搭理他,揚起了眼前的奏疏,道:“這種事情還需要上奏?以你我的身份地位,去擔任幾次主考,將此事定成慣例,不就行了。”
蔡齊聽到此話,忍不住開口,“有些東西,不形成明文,永遠也不可能成為慣例。”
寇季撇撇嘴道:“話雖如此,可你們完全可以說的委婉一點,讓官家去下這個決斷,沒必要自己擔罵名。”
王曾也忍不住了,他重重的放下了茶杯,喝道:“我等身為人臣,豈能讓官家擔上罵名?”
寇季哼了一聲,不屑的道:“你們讓官家背的罵名還少?”
王曾和蔡齊齊齊瞪起了眼。
寇季見此,沒有再開口說此事。
“既然官家已經批複了,那就照著官家批複的辦吧。此事就交給你們兩個了。”
王曾和蔡齊聞言,幾乎異口同聲的道:“憑什麼什麼差事都讓我們兩個做,你才是宰執。”
寇季不鹹不淡的道:“你們既然知道我是宰執,就應該知道,我處理的都是大事。”
“去其他衙門找茬報複,也是大事?”
蔡齊忍不住譏諷。
寇季淡淡的道:“你們隻看到了我去其他衙門找茬,卻沒看到我已經悄無聲息的幫朝廷湊齊了一百萬兵馬,如今已經派人送去遼地了。
最初到遼地的那一批兵馬,如今已經相繼分到了遼地各處。
他們中間一些人已經開墾出了不少荒地,種出的一些莊稼已經冒牙了。
預計,秋收的時候,會多出千萬擔的糧食。
當然了,這還不是最關鍵的。”,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