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文廣似乎看出了王隨的擔憂,他沉聲道:“讓他們出去禍害遼人,總比他們留在我大宋,禍害我宋人強吧?”
王隨顫聲道:“那可是兩百三十萬人,不是兩百三十個。他們敢出去,不砍一個腦袋,絕對不會回來。”
楊文廣盯著王隨問道:“你有辦法讓他們不鬨事?”
王隨咬著牙,說不出一句話。
他沒辦法。
有辦法的話也不會在這裡乾坐著。
彆說是他王隨了,就算是呂夷簡三個人到了,也沒辦法解決。
若是寇季到了的話,寇季八成會選擇跟楊文廣一樣的辦法。
王隨沉默了許久許久以後,突然看向了楊文廣,沉聲道:“若是……若是他們造出了滔天的殺孽……你我的仕途,恐怕就止步於此了……”
一旦放那些人造出了滔天的殺孽,到時候賬都會算到王隨和楊文廣頭上。
因為人是他們放出去的。
到時候人屠、人魔之名,就會落在他們二人頭上。
若是背上了人屠、人魔的名聲,他們二人以後就沒辦法升官了。
朝野上下的人,都不願意看到人屠、人魔之類的人,出現在垂拱殿上。
此類了人,隻能一輩子待在邊陲。
他們二人如今已經升到了地方官能升的最頂層。
再往上,就是進入中樞,回京述職。
一旦擔上了人屠、人魔之名,那就沒辦法回京了。
隻能一輩子待在地方,一輩子不得升遷。
楊文廣聽到了王隨的話,沉聲道:“我楊文廣從入伍的那一日起,就已經以身許國。生死我都不在乎,又豈會在乎一些小名聲。”
王隨苦笑了一聲,“老夫也不是那種舍不了名聲的人。老夫隻是覺得你還年輕,仕途還很長,沒必要為此事毀了前程。”
楊文廣搖頭一笑,道:“我已經位列國公,再升又能升到哪兒去?我除了打仗,其他的什麼也不會。縱然進入中樞,也鬥不過彆人,還不如守在此處自在。”
王隨長歎了一聲,道:“老夫餘生恐怕也要守在此處了。李迪將餘生許給了河西,做了一個坐鎮河西的老黃牛。老夫也將餘生許給興慶府等地,做一個大宋北疆的老黃牛。”
楊文廣對王隨拱手一禮,“往後有人對付我,你可要幫我攔著一二。”
王隨失聲一笑,“你可不是尋常的小官小吏,真要有人對付你,我可攔不住。”
楊文廣跟著一笑,卻沒有多言。
他讓王隨幫他攔著一二,其實隻是一種說辭。
他其實是想讓王隨有事的時候提點他一二。
武臣最大的對手是文臣。
文臣們手段陰、心臟。
楊文廣自知不是對手,所以真要有文臣出手對付他,自然需要王隨照應。
王隨的回答也很有意思,他看似拒絕了楊文廣,可話裡卻彆有用意。
他告訴楊文廣,若是尋常的小官小吏給楊文廣使絆子,他自然會幫忙料理。
可若是身份地位超過他的人為難楊文廣,他無能為力。
“老夫去寫文書,你給他們準備刀兵。他們人數眾多,所以我們隻能將他們分批放出去。並且在他們離開了我大宋以後,再給他們發兵刃,避免他們反噬。”
王隨笑過以後,沉聲道。
楊文廣點了點頭。
隨後,王隨寫下了文書,派人送到了各府。
楊文廣則開始為那些人準備兵刃。
黑山威福府的兵刃不夠,楊文廣有特地去書信到夏州的冶鐵務調集了一批。
隨後,各府的人慢慢的彙聚到了黑山威福府。
楊文廣吩咐人帶著他們出了大宋地界,給他們發了兵刃,任由他們離開。
半個月後。
一百多萬人離開了黑山威福府。
之所以隻有一百多萬,是因為剩下的人幾乎都是老弱病殘。
他們沒辦法上戰場,更沒辦法去跟人廝殺。
楊文廣和王隨吩咐人在宋遼邊陲的地方營造了一座兵營。
二人站在兵營前,望著北方遼地那一望無際的大草原,長歎了一聲。
“不知道他們要造多少殺孽……”
王隨歎了一口氣。
楊文廣沉聲道:“我不在意他們能造多少殺孽,我隻想知道他們能鬨到什麼地步。”
王隨思量了一下,搖著頭道:“不好說……不好說……”
楊文廣見此,也沒有多問。
二人就在邊陲上守著。
等著他們回來。
黑山威福府出現了巨大的變動,遠在幽州城的趙禎和遠在玉門關的寇季,並不知情。
因為楊文廣和王隨二人遞交出去的文書,要遞到寇季和趙禎二人手裡,最少也得一個月時間。
……
河西。
玉門關外。
瘟疫已經被控製住了,而寇季手裡的二十多萬俘虜,到最後剩下了不到十萬人。
兩萬多大宋將士,葬身瘟疫之下的,足足有六千多人。
每一個經曆過此次瘟疫的人,都深深的認識到了瘟疫的可怕。
寇季領著剩下的人,站在三座巨大的營帳外,看著那熊熊燃燒的烈火,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經曆了一場瘟疫,他切身感受到了人類的渺小。
人類的性命在瘟疫麵前,比草芥還不如,更像是螻蟻,任由瘟疫收割。
從瘟疫被滋生,再到誕生,再到爆發,光是死在玉門關前的人,就超過了三十多萬,其他的地方還不算。
種世衡和陳堯谘二人在勒河邊上隔絕瘟疫,隔絕的大半個月。
從他們前前後後傳回來的消息,寇季得知,勒河邊上的兵營裡,死了足足有十五萬人。
此外,此前種世衡派遣去駐守鎖陽城和瓜州城等地的將士,死的剩下了不到三百人。
在他們的嚴控下,瘟疫害死的人加起來,足足有近五十萬之多。
他們要是放開的話,五十萬人恐怕也攔不住。
“總算是將這個惡鬼趕走了……”
寇季長歎了一聲。
在利刃嚴控下,身患瘟疫,以及有可能染上瘟疫的人,被殺了個乾淨。
所以的屍骸齊齊被焚毀。
所有染上瘟疫的人用過的東西,齊齊被焚毀。
瘟疫總算是止住了。
角廝羅和元山二人率領的三十多萬兵馬,也逼近了玉門關。
“寇樞密,據探子回報,角廝羅和元山率領的三十多萬兵馬,還有一日就抵達玉門關。杜監察請您回關內主持兵事。”
一個河西府衙門的佐官,站在寇季身後不遠處,躬身對寇季道。
寇季沒有理會他,而是側頭看向了身邊不遠處的一個校尉,“種世衡和陳堯谘什麼時候到?”
校尉躬身道:“種同知和陳大將軍率領著兵馬已經過了瓜州城,到此處的話可能還需要一日半。”
寇季微微皺眉,“告訴他們,一日之內,我要見到他們到玉門關。”
校尉一愣,有些愕然的看向了寇季。
寇季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這是樞密院令!”
校尉渾身一顫,果斷道:“喏……”
校尉答應了一聲後,果斷騎上了馬背,去找種世衡和陳堯谘傳令。
寇季在校尉走了以後,對河西府衙門的佐官淡淡的道:“你先帶著將士們和黑汗人進關,我在此處再歇息一下。”
佐官趕忙答應了一聲,領著將士們和黑汗人往關內走去。
無論是將士們還是黑汗人,在離開之前,都恭恭敬敬的向寇季一禮。
將士們向寇季施禮,是因為寇季是大宋樞密使,大宋軍方第一人。
黑汗人向寇季施禮,是因為寇季是他們的神使。
寇季沒有刻意的去把自己包裝成什麼神使,但黑汗人在得知了寇季的身份以後,果斷的將寇季當成了神使。
因為黑汗王玉素甫拋棄了他們,而寇季收留了他們,還拯救了他們。
他們覺得寇季是在代替神向他們播撒光輝。
當然了,黑汗人之所以這麼快的承認了寇季神使的身份,也是因為有人在暗中鼓動的緣故。
黑汗人中間還是有聰明人的。
他們很清楚,認寇季當神使,遠比將寇季當成敵方首腦,對他們更有益。
神使,對他們而言是自己人。
隻要他們跪舔的足夠徹底,神使也會大發慈悲的。
敵方首腦,那就不是自己人。
那是掌控著他們生殺大權的敵人。
他們一旦對這個掌控著他們生殺大權的敵人流露出敵意,那麼對方很有可能會將他們送上斷頭台。
畢竟,他們可是眼睜睜的看著寇季將一些疑似染上瘟疫的人拉出去給砍了。
砍一兩個人,他們不害怕。
可是寇季砍了足足超過十萬之數的人,眉頭也沒皺一下,那就由不得他們不害怕。
畢竟,他們活下來的人也就十多萬而已。
寇季知道黑汗人的小心思,但沒有搭理。
寇季在將士們和黑汗人進入到了玉門關以後,看著玉門關外那一片片焦土,神色複雜的道:“明年……這裡一定能種出好莊稼……希望以後這裡不要再發生瘟疫了……”
寇季細細的將埋葬了四十多萬人的土地巡查了一遍,確認了沒有留下什麼隱患以後,才策馬進了玉門關。
隨後,便是和青塘王角廝羅一戰。:,,,,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