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手上的裂紋,臉上風沙吹出來兩團紫印,難以掩飾。
範仲淹在河西擔任的是一州主官,但並沒有坐在衙門裡享富貴,反而時常奔波在田間、牧場內,幫著百姓勞作,了結河西的變化。
時間長了,手上自然有了裂紋,臉上自然多出了一些被風沙吹出的紫印。
寇季請範仲淹坐下以後,感慨道:“希文,我將你放在河西受苦,你可怨我?”
範仲淹在去河西之前,已經在汴京城的朝堂上混出了名聲,他若是留在汴京城,自然能輕輕鬆鬆的享著富貴,輕輕鬆鬆的升官。
寇季將他留在了河西吃沙子,自然比不上在汴京城做官舒服。
範仲淹聽到了寇家的話,失笑道:“先生說笑了,學生此前在汴京城,雖然有一些小名聲,但都是先生提攜之功。
以後如何做官,學生心裡隻有一些模糊的想法。
此去河西,學生雖然受了一些苦,但心裡模糊的想法卻逐漸的清晰了起來。
如今學生已經知道了如何為官。
若是沒有去過河西,學生恐怕還不知道如何當百姓的父母官。
如今學生已然明朗,心中的疑惑去了大半。
這一切皆是先生的功勞,學生怎敢埋怨您。”
寇季聽到這話,緩緩點頭,“你不埋怨我就好。此次朝廷開恩科取士,官家點了我為恩科文試主考,我向官家推舉了你為恩科副考。
恰巧禮部有個侍郎缺,官家就擢升你為禮部侍郎,補上了這個缺。”
範仲淹對著皇宮的方向拱了拱手,道:“官家厚愛,學生銘記於心。”
寇季點點頭,繼續道:“此次恩科,跟以往的恩科不同,滿朝文武都盯著我們,所以我們要小心謹慎的應對。
之所以請你到我府上居住,一方麵是因為你府上沒有人氣,另一方麵就是為了避免各州府的士子跑到你府上去投卷。
士子們投卷,算不得什麼大事,可若因此鬨出了舞弊案,那就是大事。
我以樞密使之職,出任文試主考,本就已經站在了風口浪尖上,若是再鬨出舞弊案,那就會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所以此次科考,我們要低調行事才行。”
範仲淹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寇季以樞密使之職出任文武試主考,引起了滿朝文臣的不滿,此前呂夷簡等人為此大鬨三衙的事情,早已傳揚了出去。
範仲淹在進入到了開封府地界以後,也聽過此類的傳聞。
寇季不過是出任了文武試的主考,滿朝文臣就鬨了起來,若是再出現個舞弊案,那滿朝文臣還不借題發揮,徹底的鬨翻天。
以寇季的地位,隻要官家不厭惡他,罷黜他,滿朝文臣就算是在再鬨,也無濟於事。
但滿朝文臣一旦鬨起來,並且引導著民間的讀書人、百姓一起鬨起來,對寇季而言,終究是個麻煩。
範仲淹對寇季拱手道:“學生聽先生吩咐……”
寇季笑道:“那你就安安穩穩的在府上住下。”
範仲淹笑著點點頭,似乎想起了什麼,對寇季笑道:“學生在河西的時候,發現了幾位英才,他們也要參加此次恩科,原想著向先生引薦一二的。
如今看來,隻能等春闈過後,再向先生引薦了。”
寇季幾乎一瞬間就猜出了範仲淹口中的英才是誰了,但他沒有言明,而是笑著道:“既然是英才,肯定會從眾多的士子之中脫穎而出。
等到殿試的時候,我們自然能夠見到。”
寇季發往河西的信,除了給範仲淹的信署的是自己的名字外,其他的信皆是以文昌學館的名義發出去的。
所以,範仲淹並不知道寇季知道他口中的那幾位英才,也正常。
歐陽修、韓琦等人被下放曆練的時候,一個個都是隱去身份的,隻是以尋常讀書人的身份被派遣到地方曆練。
其目的就是為了避免地方上的官員知道他們是從文昌學館內出來的,然後看在寇準的麵子上暗中照顧他們,從而失去曆練的效過。
寇季陪著範仲淹吃完了洗塵宴,已經到了傍晚,送範仲淹下去歇息下以後,才想起了包拯還在府上。
寇季立馬趕去了書房。
到了書房以後,就看到了包拯規規矩矩的站在書房外,趙絮歡呼雀躍的在書房裡跑來跑去。
寇季見此,上前詢問包拯,“你就在此處站了一下午?”
包拯略微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寇季略微歎息了一聲道:“是我疏忽了,你先下去休息,我讓府上的人幫你準備住的地方,再送一桌酒菜到你房裡。”
包拯略微抬起頭,道:“學生還是回廬州會館……”
不等包拯把話說完,趙絮的腦袋就從書房裡伸了出來,喊道:“先生讓你留下,你就留下。先生可是今科恩科的主考,你是應試的士子。你若是得罪了先生,先生肯定罷落你。
看你黑頭黑腦的,也算是有幾分聰明,怎麼在這種事情上就不開竅呢?”
寇季瞪了趙絮一眼,趙絮吐了吐舌頭,躲進了書房。
寇季對包拯道:“我是看天色已晚,你現在回汴京城,等到了汴京城門口的時候,城門應該都已經封了,離了寇府,你很有可能就會露宿街頭。
此事是我的疏忽,所以我才留你在府上過夜,你可明白?”
包拯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躬身答應了一聲。
趙絮在包拯答應了以後,腦袋又從書房裡伸了出來。
“還算你聰明……”
寇季懶得搭理趙絮,吩咐人帶包拯下去休息以後,瞪著眼進了書房。
見到了趙絮,黑著臉質問,“你是怎麼通過人家黑頭黑腦的,就看出人家聰明的?”
趙絮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急忙道:“能被先生您帶回府裡的人,怎麼可能是蠢人呢?”
寇季卻沒有輕信趙絮的話,而是狐疑的道:“你是不是又騙人幫你抄寫書籍了?”
趙絮臉不紅、心不跳的果斷搖頭,“沒有……”
寇季哼了一聲。
趙絮依舊一臉淡定。
寇季之所以認定趙絮騙包拯幫她抄寫書文了,那是因為趙絮乾這種事情,不是一次兩次了。
府上那些投效的讀書人,有一大半都被他威逼利誘過。
寇季發現了此事以後,特地在跟府上的人叮囑了一番。
如今趙絮在府上找不到幫手,自然回去尋求其他的幫手。
比如剛入府,什麼情況都不明白的包拯。
寇季盯著趙絮道:“將罰抄的東西拿過來我瞧瞧。”
趙絮趕忙回到桌前,拿出了包拯幫她抄寫的《敬慎》,遞給到了寇季麵前。
她不僅沒有感覺到慌張,反而請功似的道:“先生,你讓我抄的東西我都抄完了,明日是不是可以一起跟天賜兒玩了?”
趙絮之所以不慌,那是因為包拯將她的筆跡模仿的有八分像。
一般人很難分辨。
寇季不學無術在汴京城那是出了名的,趙絮自認寇季看不出來。
寇季拿過了《敬慎》略微瞥了一眼,微微一愣,仔細看了一番以後,看向了趙絮。
趙絮一臉認真的盯著寇季,一點兒也不慌亂。
寇季看向了趙絮道:“你倒是聰明了一次……”
趙絮略微一愣,不明白寇季的意思。
寇季繼續道:“找了個聰明人幫你,他模仿了你的筆跡。但你以為這點小手段能瞞得住我嗎?”
趙絮臉色微微一變,辯解道:“我沒找人幫我……”
寇季笑道:“是嗎?他倒是聰明,將你的筆跡模仿的有八分相似。但你在寫勾的時候,略顯尖細,他在寫勾的時候略微有些圓潤。
這是習慣,一時半刻的改不過來。
這通篇的文章中,代勾的字,皆是圓潤的。
你告訴我這是你寫的?”
趙絮臉色徹底變了,“你……你怎麼可能分辨得出來,你派人監視我?你肯定是派人監視了我,所以才知道此事的。”
寇季失笑道:“類似的漏洞還有三處,需要我給你一一指出嗎?”
趙絮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寇季。
寇季瞥著趙絮道:“你是不是覺得,汴京城裡的人盛傳我寇季不學無術,我寇季就真的不學無術?”
趙絮盯著寇季,沒有說話。
但她的目光已經告訴了寇季,她就是這麼認為的。
寇季淡淡的道:“經書我不太懂,這是事實。你要是拿經書中的學問為難我,倒是能難住我。可是你找人幫你造假,就是在班門弄斧。
須知,我做出了交子模板、交子墨,在大宋流傳了數年,至今也沒有人能模仿出來。”
寇季說到此處,已經將《敬慎》文章交到了趙絮手裡,並且在趙絮愣神的時候,說道:“明日抄寫一百遍……”
趙絮臉色一下變得煞白。
寇季卻不再搭理她,邁步離開了書房。
寇季走後許久,趙絮才回過神,她咬著貝齒,惡狠狠的道:“肯定是那個黑炭頭悄悄告訴你的……”
趙絮已經信了寇季的話。
但她還是將錯誤怪到了包拯的頭上。
她大概是覺得,將痛苦分擔一半到包拯頭上,她心裡就會好受一點。
趙絮惦記上包拯的時候。
包拯剛剛在寇府仆人的引領下洗漱過,正在廂房裡歇息。
坐在寇府廂房裡的座椅上,包拯有些恍惚。
莫名其妙的裝上了寇季和範仲淹兩個彆人想見都見不到的人。
又莫名其妙的進入到了彆人想進都進不了的寇府彆院。
又莫名其妙的被一個稱呼寇季為先生的女子拉著幫她抄寫了一番《女誡》。
更莫名其妙的被寇季留在了府上。
包拯真的不知道如何評價自己的遭遇。
總之,除了恍惚還是恍惚。
寇府的仆人將晚膳送到了包拯房裡的時候,包拯依舊在恍惚之中。
那仆人有些大膽,隨意的放下了晚膳以後,就湊到了包拯身邊,抬手就伸到了包拯耳朵邊上,揪起了包拯的耳朵。
“你個黑炭頭,居然害我!”
包拯被一陣刺痛驚醒,瞧著眼前那張秀麗的麵孔上充滿了怒容,不知道如何應對。,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