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季緩緩點頭。
趙禎沉聲道:“那朕絕不會讓他們進入我大宋。”
寇季一臉愕然。
“官家……”
趙禎擺手,打斷了寇季的話,沉聲道:“四哥,那些學問縱然要入我大宋,也不該經過你的手。朕不想看到你身敗名裂,也不想看到你被全天下的人逼死。”
寇季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麼。
趙禎繼續道:“這地是圓的也好,方的也罷,都不會影響朕對大宋的統治,所以那些學問朕可以不要。”
趙禎放棄了讓那些學問進入大宋,並不是他不好奇那些學問的內容。
他其實很好奇那些學問的內容。
但是他在好奇的同時,也想到了哪些知識傳入大宋以後,會帶來那些後果。
寇季作為引導者和推廣者,毫無疑問會成為天下所有讀書人的靶子。
他們會用所有惡毒的語言,所以惡毒的手段,對付寇季。
趙禎放棄那些學問,是為了保護寇季。
寇季感受到了趙禎的心思,對趙禎深深一禮,道:“臣多謝官家厚愛……但臣還是不讚成官家的想法。我們君臣已經完成了兵製的革新,剩下的隻是時間問題。
隻要天底下的人熟悉了我們定下的新兵製,那麼新兵製就會徹底的取代舊的兵製。
所以兵製問題上,我們君臣已經沒什麼好擔憂的了。
我們君臣接下來要改的就是文製。
文製革新,不同兵製革新。
我大宋兵製根基並不深。
所以兵製革新,我們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
可文製不同。
我大宋的文製,是建立在儒家學問基礎之上的。
儒家千年文化,不是我們三言兩語就能撼動的。
若僅僅是改製,卻不改基礎,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會故態萌發。
讀書人總能從儒家學問中發現一些新的東西。
他們隻要有心,就一定能從儒家學問裡,發現一些能鑽我們訂立的新的文製空子的東西。
所以,不動儒家學問,那麼我們縱然改了文製,也維持不了多久。
想要讓我大宋的文製徹底改變,就必須動一動儒家的學問。”
趙禎閉上眼,長歎了一口氣,“儒家學問沒什麼不好的,朕學的就是儒家學問……朕還不是治理出了一個偌大的江山?”
寇季盯著趙禎道:“官家真是這麼想的?”
趙禎盯著寇季道:“朕怎麼想不重要,朕隻是不想看到那些學問進入我大宋,要了你的命。”
寇季沉聲道:“臣有自保的能力。”
趙禎搖搖頭,歎息道:“天下讀書人一起出聲的時候,朕的位置都不一定坐得穩,你拿什麼自保?”
不等寇季開口,趙禎看著寇季,語重心長的道:“四哥,朕要你活著。”
寇季鄭重的道:“官家的心思,臣能理解。可我們不能隻顧眼前,不顧以後。現在大宋在官家的治理下變得強大,可以後呢?”
趙禎坐在座椅上,臉上充滿了掙紮的神色。
許久以後,趙禎盯著寇季道:“朕需要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寇季拱手道:“臣不會親自去傳授那些學問。”
趙禎皺眉道:“不夠!”
寇季又道:“必要的時候,臣會找一個地方蟄居起來。”
趙禎微微握起了拳頭,道:“四哥就真的舍不了那些學問嗎?”
寇季直言道:“大宋需要它們。”
趙禎無奈的放開了拳頭,歎氣道:“朕會加開恩科,也會讓人將那些學問送到四哥手上。”
寇季躬身道:“多謝官家。”
趙禎坐在座椅上,不想多說一句話。
寇季見此,躬身退出了資事堂。
趙禎在座椅上做了許久,盯著寇季離去的方向,對陳琳道:“他要為朕的江山去拚命,朕心裡不好受。
傳令下去,讓武德司的人進入各大書院。
給朕盯著點天下的讀書人。
有什麼風聲,隨時向朕彙報。”
陳琳恭恭敬敬的一禮,答應了一聲。
趙禎濃濃的歎息了一聲。
……
寇季離開了皇宮沒多久,趙禎加開恩科的旨意,就已經出了宮,隨後傳遍了天下。
寇季原本想著,等到哈圖克將智慧館的書籍送到了大宋以後,他就立馬動用寇府的力量悄悄的擴散出去。
但進了一趟宮。
寇季就明白了自己的想法有些單純。
新的學問出現,舊的學問必然會收到衝擊。
那些學舊學問的人,一定會不遺餘力的阻止新學問的傳播。
為此鬨出大的動蕩,他們也在所不惜。
新學問的傳播,受到的阻力,有可能比革新還要大。
這一點,從儒家學問各個派係的爭鬥中就能看出來。
許多名宿大儒,朝中重臣,都倒在了學問派係的爭鬥中。
儒家學問中的各個派係,尚且不能共存,更何況是其他學問。
寇季作為新學問的領路人,必然會遭到所有人的敵視。
寇季即便是悄悄傳播,也會被人發覺。
所以他必須想一個妥善的法子,將新的學問傳播出去,並且不引火燒身。
寇季回到府上想了幾日以後。
吩咐府上的仆人去了一趟文昌學館,召來了在文昌學館內擔任先生的柳永。
柳永再次出現在寇季麵前的時候,寇季瞧著柳永有些發愣。
昔日那個渾身傲氣的柳永,早已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沉穩的柳永。
書房裡。
寇季打量著柳永,道:“多年的磨練,你成熟了不少?”
柳永對寇季躬身一禮,道:“若非先生點醒,學生恐怕到今日還一身傲氣,難以認清自己。先生大恩,柳永銘記於心。”
寇季笑道:“我在你最耀眼的時候,將你發配到了文昌學館當了一個小小的教書先生。你不怨我就好。”
“不敢!”
柳永趕忙道。
寇季滿意的點點頭,道:“聽說你納了蟲娘入室。”
柳永趕忙道:“隻是妾室……”
寇季認真的道:“她該做你的妻室才對。她雖然出身風塵,卻是一個難得的奇女子。他能看中你,跟隨在你左右,是你柳永的福分。”
蟲娘確實是一位難得的奇女子。
可惜碰上了柳永這個渣男。
柳永雖然已經變得成熟沉穩了,可依然顧及世俗的偏見,沒有正視蟲娘。
柳永是有心氣的人,他是要出仕的。
又怎麼可能娶一個出身於風塵的女子為妻。
對於這一點,寇季也沒辦法指責他。
因為寇季不能強硬的要求一個人,摒棄世俗的偏見,去做一件事。
柳永聽到了寇季的話,弓著身,並沒有言語。
寇季略微思量了一下,歎了一口氣,“我很少作文,今日便送你幾句殘篇。”
寇季將《愛蓮說》斷章抄寫了一番,送給了柳永。
“你是詩詞大家,論詩詞,我遠不如你,送你詩詞,猶如班門弄斧。所以我的詩詞,你不需要品評,你隻需要記住其中的道理即可。”
柳永收下了寇季送的詩詞,卻沒有觀看,他要拿回去以後再品。
寇季在柳永手收下了詩詞以後,對柳永道:“此番召你過來,是想告訴你,回去準備準備,準備參加今歲的恩科。”
柳永略微一愣,一臉難以置信的道:“您……您準許學生參加科舉了?”
寇季緩緩點頭。
“多謝先生厚愛,學生一定不會辜負先生的期望。”
柳永略微有些激動的說著。
他成熟了,隻是在為人處事方麵。
但他那一顆追求功利的心,依舊沒有因此平息。
寇季擺擺手道:“行了,回去好好準備吧。來年春闈的金榜上,我希望看到你的名字。”
柳永聽到這話,激動的心思瞬間熄滅了。
他有些為難的看著寇季。
寇季看出了他為何為難,笑著道:“回頭我看看是誰主持科考,到時候過去跟他說道說道,讓他不要在過往的事情上為難你。
我現在雖然是武臣之首,但是在文臣那邊也說得上話。
無論是誰主持科考,多少都會給我一些麵子。”
柳永對寇季深深一禮,道:“多謝先生……”
寇季擺了擺手。
柳永再次一禮,退出了寇季的書房。
柳永剛一走,一個身影出現在了寇季書房。
她盯著寇季道:“你要是真想讓他金榜題名,直接給他一個帖子就是了。讓他拿著去考,那些個主持科舉的官兒,看到了你的帖子,還不將他錄入其中,給他一個進士的身份?”
寇季瞥了她一眼,淡淡的道:“有些人,即便是傲氣沒有了,也有傲骨。他若是願意被人輻照著出仕,早就出仕了,還能等到現在?
他在文昌學館內教書數年,也有人有意向朝廷舉薦他,都被他拒絕了。”
說到此處,寇季似乎想到了什麼,叮囑道:“對了,你可彆看上他,他非良人。”
趙絮不屑的撇撇嘴,道:“長得又老又醜,誰會看上他……”
寇季略微點了點頭,道:“我跟你的想法是一致的,所以我到現在還是不明白,汴京城裡風月場的那些姑娘是不是都眼瞎了,為何會看上他。”,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