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站在禦階下的禦史大夫以及言官們喝斥道:“還不退下?現在不是爾等胡鬨的時候。”
禦史大夫仰著脖子,冷哼道:“胡鬨?我等何曾胡鬨?先有川蜀等地霜災,隨後淮南、江浙一代,又無故鬨了糧荒。必然是朝中有妖孽禍國,上蒼才連連降下災難。
妖孽不平,則國難安,民難平。”
禦史大夫口中的妖孽,直指劉娥。
劉娥氣的瑟瑟發抖,卻又不好言語。
丁謂怒道:“國事重要!”
禦史大夫不屑道:“難道妖孽禍國,不算是國事?”
丁謂氣的甩了甩袖子,退到了一旁。
劉娥咬著牙,盯著寇準,沉聲道:“太師打算看著哀家難堪嗎?”
寇準皺了皺眉頭,目光落在了禦史大夫等人身上,“爾等欲意何為?”
禦史大夫拱了拱手,朗聲道:“請太後自消後位。”
寇準緩緩點頭,看向劉娥,道:“太後欲意何為?”
劉娥冷聲道:“哀家的後位乃是先帝欽定的,豈是想去就能去的。”
寇準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
劉娥繼續說道:“先帝之所以許哀家後位,許哀家總攝國政之權,就是為了防備有人趁著官家年幼,欺負我們孤兒寡母。
如今先帝屍骨未寒,你們就如此逼迫哀家,你們對得起先帝嗎?
哀家今日若是在你們的逼迫下請消了後位。
明日你們若是不滿意官家,是不是會用同樣的方式,逼迫官家禪讓帝位?
所以,你們稱呼哀家妖孽也罷,妖後也罷。
哀家一步也不會退。”
滿朝文武聽到這話,臉色齊齊一變。
禦史大夫等人臉色也變得十分難看。
他們沒料到,劉娥居然會搬出趙禎做擋箭牌。
逼迫官家禪讓帝位,這麼大一頂帽子扣下來,誰也不敢接。
禦史大夫硬著頭皮道:“老臣等人對官家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寇準皺著眉頭,沉聲道:“太後這話言重了,老夫等人身為宋臣,自當儘心竭力,為官家儘忠。”
劉娥憤憤不平的道:“爾等今時今日的所作所為,是在為官家儘忠嗎?”
寇準沉聲提醒道:“太後這話說的太重了,老臣等人承受不起。太後若是覺得老臣等人有不臣之心,儘管指出來,老臣等人必然脫去官服,摘掉官帽,掛印而去。”
寇準話音落地,滿朝文武齊聲道:“臣等附議。”
“噗通~”
劉娥癱坐在了座椅上,臉色慘白。
劉娥很想指著寇準,指著李迪,指著所有跟她作對的人,高喊一聲。
爾等都是不臣之人。
可她不敢。
她真要是這麼喊了。
滿朝文武都會拂袖而去。
到那個時候,彆說她自削後位了,就算她挨個上門去求人家回來,也不一定能把滿朝文武都請回來。
良臣擇主而侍。
不是所有的官員,都能像是李迪那樣,縱然對趙恒失望透頂,去意已決,也能在朝廷需要的時候,重新出現在朝堂上。
西夏、遼國,對大宋朝堂上的這些官員,一直保持著求賢若渴的狀態。
這些年對大宋失望透頂,叛出大宋的官員不在少數。
劉娥最終還是服軟了。
在百官們近乎逼宮的方式下,服軟了。
她並非男兒身,也不是官家,沒辦法表現出帝王才能表現出的霸氣。
更沒辦法讓百官們心甘情願的臣服於她腳下。
自然也沒辦法下狠手處置百官。
“哀家不會自消後位,哀家要留著後位,護著官家,餘者,隨了你們。”
劉娥說出這句話以後,似是被抽空了力氣,她對郭槐擺了擺手,在郭槐攙扶下,落魄的離開了垂拱殿。
徒留下百官,麵麵相覷,不知道如何應對。
向敏中、丁謂、李迪、王欽若等一幫子重臣,目光一下子落在了寇準身上。
滿朝文武,有資格對劉娥出手的,唯有寇準一人。
禦史大夫當即對寇準拱手道:“如何處置太後,還請太師定奪。”
處置劉娥的權力,落在了寇準手裡,寇準卻不好定奪。
處置重了,彆人肯定會背地裡議論,說寇準懷有二心。
處置的輕了,百官們不答應。
寇準也是兩頭為難。
寇季有心插話,卻發現滿朝文武都看著寇準,他現在插話,有些不合時宜。
眼見寇準急的嘴角直抽搐,寇季眼珠子一轉,目光落在了茫然的坐在龍椅上當吃瓜群眾的趙禎身上。
一瞬間,他有了主意。
當即,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趙禎自然被寇季怪異的舉動給吸引了。
他看到寇季又是摸自己腦袋,又是拍自己肩膀的,一臉茫然。
陳琳也瞧見了寇季古怪的舉動。
陳琳低著頭略微思量了一下,明白了寇季的用意。
寇季第一次拍趙禎腦袋,第一次拍趙禎肩膀,都在一個地方。
陳琳湊到了趙禎身邊,低聲說了三個字。
趙禎脫口而出,“資事堂?!”
寇準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他對著趙禎拱了拱手,朗聲道:“官家言之有理,老臣遵旨。”
隨後,在趙禎一臉懵懂下,寇準麵對著百官,朗聲道:“太後之事,官家已經聖裁。官家口諭,著皇太後劉娥,撤出垂拱殿,坐鎮資事堂,以後在資事堂行總攝國政之權。”
寇準在趙禎提醒下,想到了這個處置劉娥的辦法,然後再借趙禎之意,將它宣給了百官。
雖說此舉沒有罷黜劉娥的後位,甚至對劉娥的手裡的權力也沒有削減。
但對劉娥而言,等於一夜回到了解放前。
回到了趙恒還活著的時候,回到了趙恒臥病在榻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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