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大半個月,縣公安局的人突然來磚窯查身份證明,老徐還在四處想辦法解決衛淮身份證明的事兒,趕緊讓現在隻能算是一個盲流的衛淮躲在小屋裡回避,讓那些有證明的工人去應付。
但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有一天公安的檢查來得突然,開著三輛侉子過來。
侉子就是那種側三輪摩托,這種側邊帶車鬥的大摩托車走在哪兒都讓人覺得威風凜凜。
來的一共六人,從車上跳下來,立刻朝著見勢頭不對的想要找地方躲避的人大喊:“不許動!”
那是真拔槍啊!
衛淮剛送磚坯裝窯出來,撞了個正著,頓時被逮住,問他要原籍證明。
他當然沒有,老徐也有事外出,他被帶到了局裡。
此時,他隻得不停地解釋:“我是磚廠打土坯的,來了快兩個月了,我的身份證明在來的路上弄掉了,我得往老家寫信,讓生產隊再給我開證明寄來。”
旁邊一個公安看看衛淮,伸手拍了拍他的同事:“他是老徐的工人,咱縣上蓋房的青磚都是他們燒的,我認識他,讓他走吧。”
這人和老徐認識,老徐曾請他在家裡吃過飯,打過招呼。
另外那公安聽後,倒也沒有為難衛淮:“你趕快往你老家寫信,把你的證明捎來,以後你再沒有證明,就按盲流對待。”
走出公安局的衛淮鬆了口氣,自此後,他畫地為牢,活動範圍沒敢超過磚廠一公裡範圍。
至於寫信回去辦身份證明,他知道自己的證明是什麼來路,按東北話說,那不是扯犢子嗎?根本彆指望。
轉眼時間到了臘月,衛淮已經來了有四個月,他已經是一個非常熟練的土坯工,最近開始跟著老徐學在碼磚坯,往窯裡添加煤炭,這是個熱乎活計。
衛淮的身份證明還沒下來。
托關係辦身份證明是個冒險的事兒,需要打點,他剛把這三個月所得的工錢交給老徐,老徐領著他去了一趟縣城,安排了一頓飯菜,親手將打點的錢物交到那人手裡,甚至老徐還添補了二十塊錢在其中,那人吃飽喝足拔腿就走,臨了說是過完年看情況,看能不能辦下來。
想辦的話對於這人來說其實很容易,本來隻是一紙證明蓋個公章的事兒……很明顯,他這是準備拖著。
兩人也隻能耐心地等待,也大概猜到,還沒有滿足對方的胃口,得攢點錢再去打點。
早在一個月前,這裡就下了初雪,現在更是冰天雪地。
村子已經進入農閒時節,磚廠卻還在乾得熱火朝天,那些夏秋季節積累的土坯足夠燒到明年春天,窯子就從沒歇過。
眼瞅著到了臘八節,東北有句俗語:吃過臘八飯,就把年來辦。
東北人對臘八節的重視程度不遜於端午節,每到臘八都要熬臘八粥、吃臘八飯,醃臘八蒜………。。
天剛蒙蒙亮,老徐給衛淮放了天假,給他帶去一套嶄新的棉衣褲,讓他換上,去家裡幫忙,其實也就是幫忙往灶裡添加些柴火,和老徐家一家嘮嘮嗑,湊個熱鬨,也是對衛淮的照顧。
泡好的七八種乾果食材都放進大鐵鍋裡,要把炕灶燒得通紅,預示著來年的日子紅紅火火。
火炕燒到燙手,鍋裡的臘八粥也就要熬好了。
鍋蓋上墊塊兒抹布,揭開鍋蓋的瞬間,水汽呼地一下子飛出來,鍋蓋上的水珠子劈裡啪啦地往下掉,整個屋裡彌漫著誘人的香氣。
然而,這頓臘八粥,衛淮終究沒能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