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軍停留的地方是一塊山清水秀的平原之地,
腳下長滿了新鑽出的綠芽,周圍有成片的綠樹環繞,
春天的氣息已經撲麵而來,彌漫著淡淡的草香味。
陸雲逸身騎戰馬,靜靜立在那裡,
看著對麵的阿琚苗,嘴角勾起微笑:
“阿琚苗將軍,久聞大名啊,
本將記得,暹羅國主前往應天之時,
阿琚苗將軍也跟隨其中,見識過了大明的繁華昌盛,
如今怎麼就如此想不開,與大明作對?”
阿琚苗將軍沒有否認,臉色也恢複了以往那般平靜,淡淡開口:
“明國強大無比,但同樣有困苦之地,
爾等遲早有一日會進攻我等南方諸國,暹羅隻是為了自保罷了。”
陸雲逸在他臉上來回打量,輕輕點了點頭,
“有了麓川珠玉在前,暹羅有如此考慮理所應當。”
說話間,陸雲逸的神情猛地嚴肅起來,
眼中射出了兩道冷光,打在了阿琚苗臉上:
“我大明乃天下中央之國,做事何須顧慮爾等?”
“現在爾等所做,就是在逼大明動手啊,
若是暹羅日後落得如同麓川一般下場,怪不得旁人,要怪隻能怪你們自己。”
聲音陰寒肅殺,壓得阿琚苗有些呼吸困難,
這一點國內也想到了,
但權衡利弊之下,還是決定出兵!
收起心中思緒,阿琚苗緩緩將腦袋抬起,將手中信件亮了出來,問道:
“陸將軍,信上所寫為真?”
“自然為真,本將現在總督大理南線軍務,可以做主,
隻要暹羅迷途知返,我大明可以既往不咎!”
說著,陸雲逸指了指一旁的李景隆,
“此乃大明曹國公,就算信不過本將,也應當信他。”
阿琚苗有些震驚地看向那麵露憤怒的年輕人,
眼睛微微瞪大,連忙舉手抱拳:
“見過大明曹國公,曹國公可是姓李?”
“家父李文忠。”
李景隆聲音冷冰冰的,盯著阿琚苗。
阿琚苗的神情舒緩了一些,
在洪武十年他隨國主去往應天之時,接待之人就是韓國公與曹國公。
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開口:
“曹國公節哀。”
李景隆沒有再說話,一旁的陸雲逸淡淡開口:
“對於信上所說,若是阿琚苗將軍覺得不妥,
現在就可以轉頭回到軍中,我等再行廝殺一番。”
阿琚苗陷入了沉默,沉默許久,他緩緩抬起頭,沉聲開口:
“思倫法真正要進攻之地是大理。”
這是他所展現出來的合作的誠意。
但很快,阿琚苗便又陷入了沉默,
眼前的十餘人臉色平靜到了極點,似乎對於此等答案並不例外,
甚至..
他還看到了隱隱約約的一絲嘲笑。
“此事本將知道,阿琚苗將軍不必多言,
既然暹羅想要抽身而出,置身事外,就要拿出真東西。”
阿琚苗心神一沉,呼吸略顯急促。
果然,這場仗果然不會這麼簡單!!
陸雲逸笑了笑,聲音平淡:
“這樣吧,回去之後,
阿琚苗將軍將安南所屬儘數絞殺,你手中的文書便自此生效,
阿琚苗將軍也就成了臥薪嘗膽的忠義之輩,如何?”
阿琚苗略有苦澀地搖了搖頭:
“陸雲逸,此等廢話還是不必再多說了,你們真正想要什麼,直說吧。”
“爽快。”
見他不賣關子,陸雲逸索性直言:
“算算時間,思倫法此刻應當到定邊了,
我部打算奇襲麓川營寨,一舉將其攻破,阿琚苗將軍覺得如何?”
阿琚苗臉色灰敗,陷入掙紮,輕輕點了點頭:
“今夜我部巡營,爾等若是前來,我部可以放任不管。”
此話一出,阿琚苗身旁的諸多軍卒也算是聽明白了,眼睛猛地亮了起來,
跳反此等事,可能是最明智的決定。
陸雲逸卻搖了搖頭,嘴角露出笑容,輕聲開口:
“不是今晚,是現在。”
說話間,陸雲逸指頭轉動,指了指兩側的山林,
原本安靜的山林中突兀地響起了‘噠噠噠’以及‘哢哢哢’的輕響,
阿琚苗臉色大變,猛地看向四周,
原本空空蕩蕩的山林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個黑甲騎兵,
靜靜屹立在樹蔭中,冷漠地看著他!
阿琚苗隻覺得呼吸猛地急促,
渾身的汗毛如同炸開了一般,一臉不可思議地看向陸雲逸,瞳孔巨震!
“他們...他們什麼時候過的江...?”
不僅是阿琚苗,就連周遭的軍卒都覺得渾身冰冷,
他們無比慶幸大人讓軍隊停了下來,
若是再繼續追擊下去,以寡敵眾的就不再是明軍了,而是他們。
陸雲逸淡淡一笑,聲音平緩:
“過江的地方也不止那一處浮橋,這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阿琚苗將軍現在帶我們返回麓川營寨,
我等現在就要對營寨發動總攻!
至於阿琚苗將軍麾下,充當先鋒即可。
畢竟,我等也不是阿琚苗將軍肚子裡的蛔蟲,不知爾等如何想。”
阿琚苗再次陷入了沉默,知道這是要交投名狀,
想要在戰事中跳反,並且獲得明國的既往不咎,必須付出代價。
阿琚苗呼吸急促,側頭看了看跟隨自己前來的十名軍卒,
奇怪的是,他們臉上都帶著一股莫名的戰意,
是這段日子阿琚苗從來沒有見過的戰意。
他側頭看向兩旁那充滿蔥鬱的樹林,
看著一個個同樣充滿戰意,整裝待發的明軍,臉色複雜。
他沒得選。
若是拒絕,不僅自己要死在當場,就連身後的軍卒都要被儘數絞殺。
在他麵前看似有兩條路,但隻能走一條。
阿琚苗忽然變得平靜下來,淡淡地點了點頭,朝著一旁的軍卒低聲說了兩句。
那名軍卒麵露凶光,連忙調轉馬頭,跑了回去。
所有人都沒有說話,
陸雲逸與李景隆靜靜立在那裡,看著那名暹羅兵離開,
阿琚苗等一行人同樣如此。
很快,他們便見到了暹羅軍中有幾分騷亂,
隊伍兩旁陡然掀起了廝殺,
不過幾息的功夫,兩夥人就倒在了血泊中。
阿琚苗這時才緩緩開口:
“陸將軍,先前死的人是麓川大營安置在軍中的眼線,
現在他們死了,我們可以行動了。”
聽到此言,陸雲逸一改先前的冷酷,
轉而變得和善,臉上也露出笑容。
“阿琚苗將軍,大明會記住暹羅的忍辱負重以及複出,
等待戰事結束,阿琚苗將軍可以隨我等一同回到應天,覲見大明皇帝陛下。”
一旁的李景隆似乎也沒有那麼生氣了,輕輕點了點頭:
“朝廷打算在戰事結束後就派人去往暹羅,
幫助爾等興修水利,阿琚苗將軍可以與他們一同返回。”
聽聞此言,阿琚苗嘴唇顫抖,
用力緊抿,心中陡然生出了負罪感。
平心而論,大明對待暹羅,已經是南方諸國中最好的了。
長籲了一口濁氣,阿琚苗聲音恢複了堅定,像是找回了以往權勢:
“還請曹國公與陸將軍放心,此戰我暹羅軍卒,定然一馬當先。”
說著,阿琚苗眼中閃過一絲狠辣:
“我部可以糾纏那萬餘麓川軍,為此不惜代價!”
陸雲逸有些詫異地看了一眼阿琚苗,心中陡然生出一陣荒誕,
此等南方諸國在背刺時總是毫不猶豫,倒是十分奇怪。
他笑了笑,沉聲開口:
“阿琚苗將軍不必如此,
爾等隻需要回去占據浮橋,而後打開城寨大門即可,
若是還想要做什麼,就牽製住安南的兵馬吧,麓川兵交給我部來解決。”
阿琚苗點了點頭,算是認同了此等安排,
他向著陸雲逸以及李景隆拱了拱手:
“陸將軍,曹國公,先行告辭!”
...
阿琚苗帶著十餘騎離開,
相比於來時,他們多了一些雄赳赳氣昂昂的氣勢,
十餘騎奔跑起來,像是千軍萬馬。
前軍斥候部見他離開,連忙靠了過來,將陸雲逸以及李景隆牢牢包圍。
李景隆有些疑惑地看向陸雲逸,問道:
“雲逸,為何不再勸降安南部,
若是能讓他們二人都行反叛之事,
麓川的營寨不攻自破,我等也會省下一些力氣。”
“有暹羅一家便足夠了,他們現在的騎兵大多都是麓川的馬,
幾日下來,我看他們已經當寶貝護著了,儼然已經打算據為己有。
現在讓他們與你我爭鬥下去,士氣全無,
被剿滅隻是時間問題,所以他們好規勸。
至於安南,硬骨頭一個,沒必要多費工夫。”
一邊說,陸雲逸一邊將手中長刀插了回去,目光深邃:
“對大明,安南的位置要比暹羅重要,
若是朝廷想要拿下安南,可以此為由頭,
若是展開合作,讓他得了跳反的機會,豈不是師出無名?”
李景隆猛地瞪大眼睛,
周遭一眾將領也有些麵麵相覷,
現在還在戰場上,麓川戰事還未結束,便已經開始想安南戰事了?
“雲逸,此事還有些為時尚早,等將思倫法打贏再說不遲。”
李景隆淡淡開口,扯了扯馬韁,讓戰馬安穩一些。
“曹國公,隻要我等下一仗打贏,大明必勝!”
洶湧澎湃的戰意從陸雲逸身上湧了出來,
多日的疲憊刹那間消失不見,儘數化為鋒銳,
如一把衝天的利劍,在陽光照射下,刺得人眼睛生疼!
遠處,暹羅軍已經結束了騷亂,並且開始渡河。本站域名已經更換為()?。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