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能有此功勳,二哥的功勞不可謂不大。
現在大哥二哥以及德明都死了,
像你這等後輩,都是本侯看著長大的,
你父親臨死前我沒有見到,徐司馬見到了,
他囑咐徐司馬,讓他給我送來信件,
說你年紀小,讓我多加庇護,莫要讓外人欺負了。
現在你長大了,
但在本侯眼中,還是那個愛哭鼻子的孩子,
若是有誰欺負了你,大可與本侯說,難不成我還能不管?”
沐英絮絮叨叨,
正堂的氣氛不再是凝重,反而有些悲傷,
沐英歎了口氣,看向鼻子通紅的李景隆,不由得笑了起來:
“還是與以往那般啊,那時你經常與寧國公主打架,都是被她打哭。”
李景隆心中的悲傷情緒刹那間一掃而空,轉而變得扭捏尷尬,
此等事乃皇家秘事,知道的人沒有幾個。
但偏偏,父親是個大嘴巴,什麼都往外說。
“好了,時辰也不早了,快些說說到底發生了何事。”
李景隆快速眨動眼睛,
將眼中的晶瑩消滅,轉而說起了今日之事。
不是與陳書翰那般事無巨細,而是簡綱提要,語速飛快。
不到半盞茶的工夫,就已說完。
聽後,正堂內陷入沉默,
沐英哭笑不得,臉上帶著無法抑製的古怪,
身上的威嚴消散一空,怔怔地看著李景隆,
“就是此事?”
李景隆用力地點了點頭,臉上帶著好孩子一般的乖巧。
“陳書翰給你出的主意,你就這般用了?”
沐英聲音拔高了一些,帶著一些驚疑不定。
“侄兒覺得,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沐英歎息一聲,輕輕捏了捏眉心,
將腦袋垂下,不知該說何是好。
李景隆見他如此模樣,不由得湊近了一些,厚著臉皮問道:
“沐伯伯,法子有問題?”
沐英抬起腦袋,臉色重新恢複了平靜,轉而說起了另外的事,
“你父親可曾給你留過家學?”
“留過。”
“看了嗎?”
“看了。”
“看了?”
“看了!”
看著李景隆堅定的表情,以及鏗鏘有力的聲音,沐英有些無奈:
“其上有沒有一句,善弈者謀勢,不善弈者謀子。”
李景隆想了想,肯定地點了點頭:
“有。”
“有你還這麼乾?”
沐英突然激動起來,聲音猛地拔高,而後他繼續開口:
“朝堂政事以及朝堂爭鬥就與下棋一般,
隻關注每一顆棋子的得失而不考慮整體大勢。
往往會因為過於計較一時得失而失去了對整個棋局的掌控,最終就是失敗。
不論是眼前參議孟遠航還是參政劉陽文,又或者是投靠你的僉事陳書翰,
都隻是順勢而為,想要為自己謀得利益的棋子,
真正導致此事發生之人,是誰?是他們嗎?並不是吧。”
李景隆眨了眨眼睛,眼中閃過一絲疑惑,迅速問道:
“敢問沐伯伯,是都司的王景軒?還是蘇雲舟?”
沐英陡又陷入了語塞,有些蒼老的臉龐微微抽動,
臉色來回變換,最後重重歎了口氣。
“九江啊,這不是你的錯,是你父親死得太早。”
李景隆臉色茫然,又錯了?那還能是誰?
前線領兵的湯昭,還是寧正,總不能是馮誠吧。
沐英緩緩站起身,上前兩步,
雙手抓住了李景隆的肩膀,
將他的肩膀筆直,輕輕拍了拍。
“他們同樣是順勢而為,不過他們已經算得上半個棋手,
真正導致此事發生的原因,是前線缺少戰馬的事實。
一名軍卒就是一滴水,茫茫多的軍卒彙聚就變成了河流,
若是再有人推波助瀾,那就成了大江,濤濤洶湧,這是大勢。
天下大勢,浩浩蕩蕩,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對於大勢,我等隻有兩種選擇,
要麼順勢而為,要麼以退為進,
同時在其中儘可能的為自己謀求退路以及好處。”
“今日之事抓一個劉陽文固然能解決布政使司的覬覦,
也能短期防止有人再伸手。
事情做了便做了,但此等損人不利己的法子,
以後可萬萬不能再用了,後患無窮啊。”
李景隆眼中閃過茫然,他雖然不懂其中門道,
但聽聞大勢之說,也察覺到了那麼一絲不妥。
“敢問沐伯伯,有何後患?”
聽到此言,沐英臉上這才閃過一絲讚許,
“還算有點聰明勁,知道問後患,沒有問該如何做。”
李景隆眼中閃過一絲尷尬,站在那裡默默聽著。
沐英在屋中踱步,沉聲開口:
“身居朝堂,究其根本是黨同伐異,
你想一番,若都司內都是你的黨羽,此等事還會發生嗎?”
李景隆眼睛微微瞪大,似是意識到了什麼。
沐英繼續開口:
“好好想一想,索要戰馬為何不是在最前線的龍虎衛,而是在永平的和陽衛。”
李景隆眼睛一點點瞪大,飛速開口:
“龍虎衛的鄧誌忠承了雲逸的恩情,
和陽衛的指揮使林士安曾在河州被雲逸踹斷了一根肋骨。”
“這便是敵人與朋友之彆,
所以..朝堂之上無論做如何事,
都要儘可能的拉攏朋友,戰隊多數,從而打擊敵人。
可你今日所做,得到了什麼?
戰馬之事尚且沒有定論,就匆匆出手把人抓了,
同時得罪了劉陽文所在的布政使司,以及暗中推波助瀾的都指揮使司。”
李景隆臉色微變,他也察覺到有些不對了。
沐英輕笑一聲:
“你是國公,地位尊榮,得罪了就得罪了,無妨。
也幸好你是國公,要不然今日之事你就將自絕於朝堂。
我大明是踩在諸多王朝屍體上建立的國家,
從他們的經曆來看,
陰謀詭計在任何時候都上不得台麵,
也左右不了天下大勢,反而會讓局麵更加糟糕。
地位越高,權勢越大,越是不屑於使用陰謀詭計,也不能!
這會讓手下之人以及身邊朋友離心離德,也會讓敵人警惕萬分。”
李景隆的臉色已經變得難看,
他是聰明人,一點就通,何況沐英說得如此清楚。
“那...那該如何做?
總不能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吧,那還丟了臉麵。”
沐英有些詫異地看向李景隆,點了點頭:
“事情做了就是做了,絕不能虎頭蛇尾。”
“這一點你要與雲逸學,該激進時絕不後退,該退縮時毫不猶豫。”
“你先去都司,今日之事就按你所想的那般做。
劉陽文震懾一番放回去,孟遠航等人嚴加懲處,一乾人等絕不姑息!
至於都司中人,不要招惹,抓的人當即放回去,表明態度。
事情已經到了如此地步,總要站一邊,
以此事來表明你對都司的偏袒,讓一眾人對你放鬆警惕。”
李景隆點頭啄米,覺得此等結果也極好。
“另外,本侯給你一份名單,將這些人也統統囊括在內。”
說著,在李景隆詫異的目光下,
沐英走到一旁桌案,拿出紙筆快速書寫,
很快,紙張上就出現了二十多個名字,被他遞了出去。
李景隆接過紙張迅速掃過,
眼中閃過茫然,這是什麼?
其上官員涉及甚廣,不僅有布政使司,還有按察使司中人,甚至還有府衙中人。
見李景隆麵露疑惑,沐英坐在椅子上,輕笑一聲解釋道:
“這些有的是劉陽文的黨羽,還有的是孟遠航的好友,還有一些....”
沐英嘴角露出冷笑,眼中閃過陰霾,聲音也低沉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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